方洪民见他们一个个浑身全是血，便知这是一场恶仗，寻思：“看来白成他们真下了狠心，要和朝廷抗衡到底。”

赵筱芊到处不见周昊然的影子，问道：“小周呢？他在哪儿？”声音大是惶急。贺子川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旁，道：“他还在山里抵挡北山追兵。姑娘放心，依三弟的功夫，出不了事，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周昊然在那个不知名的小山上抵挡着追兵，尽管占据有利地势，无奈敌众我寡，不到一顿饭的工夫，留下来的五百弓箭手就被蜂拥而来的喽兵屠戮殆尽。周昊然背上虽然中了两箭，但他有宝铠护身，并没有伤到肌肤。见喽兵已经攻上了山，正在逐个查看地上的死尸，周昊然便躺在地上装死。他趁这些喽兵不注意，滚下了山坡。借着夜色，悄悄摸出了小山。

出了山坳，前面便是一片树林。周昊然心头暗喜，心想：只要进了树林，自己就安全了。正奔之际，忽觉脚底一软，整个身子随即跌落，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踏中了一个陷阱。周昊然一眼瞥见坑底立着十几支枪头冲上的短枪，吃了一惊。在身子下落的瞬间，他左手按住坑壁，借力向上一撑，身体直飞上去，落在了一棵树上。

看着那黑洞洞的陷阱，周昊然寻思：“这一带不知还有多少陷阱，得想个什么法子避开。”他灵机一动，掰折了几根树枝，运足力气抛至地上。周昊然就借着这些贯注了自己深厚内力的树枝探路，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离开了这里。

此时，已是酉牌时分，天已黑透。周昊然好容易出了那片林子，辨明了出山的方向。他突然听到前面马蹄声响，借着月光，隐约瞧见大道彼端奔来三十余骑。这些人将马带住，为首的一名大汉道：“你们两个去叫他过来，就说我在这里等他！”他身边的两人应道：“是！”催马前行。周昊然好奇心大起，急忙矮身到旁边的草丛中，想看看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时间不大，有十余骑从大道的另一端飞奔而来，那大汉笑道：“邓寨主，兄弟失礼之处，还请海涵。”当中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冷笑一声，道：“不敢！徐兄的手下陪我在书房里看了一天的书，连在下上趟茅房都有徐兄的人护卫左右，我感激的很呐。不知徐兄叫我来，所为何事啊？”

周昊然眉头微蹙，心道：“原来他就是北山的寨主邓伟江，听他话中之意，是有人将他软禁了起来。”

只听那姓徐的汉子说道：“没什么，就是想邀邓寨主去看看我们今天的战果。不知邓寨主肯不肯赏脸？”邓伟江冷笑道：“这可全是你徐兄一人的功劳，在下怎敢高攀？我看还是免了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那姓徐的汉子道，“要不是兄弟依靠秃头岭这么好的地势和你北山弟兄们的帮助，我也不能让官军败得这么惨。所以啊，邓寨主不仅有功，而且还是头功。”

“哼！”邓伟江道，“徐兄既如此说，邓某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好！”徐姓汉子笑道，“邓寨主果然是条好汉，张头领没有看错人！”他扭头吩咐道：“去，叫兄弟们多备火把，好让邓寨主瞧个清楚！”

周昊然尾随他们来到方才激战的那座小山，那姓徐的汉子一声令下，四周的喽兵点起无数灯笼火把，将山上山下照得如同白昼。周昊然在隐蔽处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漫山遍野尽是死尸，身上都穿着大宋的军衣。这些人有的被礌石砸成了肉饼，有的被铁滑车碾成了肉泥，还有的肠穿肚烂，脑浆迸裂，惨不忍睹。周昊然虽然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血腥的场面也见了不少，但看到眼前这种情况，竟忍不住浑身发颤，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那个姓徐的汉子笑道：“怎么样，邓寨主？战果不小吧？这一仗，至少杀了他们五六千人！”

邓伟江呆呆地望着这片屠杀场出神，过了许久，他才说道：“徐瀚，你带我到这儿来，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一仗杀了多少人么？”徐瀚哈哈一笑，道：“邓寨主，你真错怪兄弟了。张头领说你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怕你浪费了这么好的地形，所以特地叫兄弟带了一百辆铁滑车前来助战……”

周昊然闻听此言，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粗粗地估算了一下，停在山坡上的铁滑车恐怕还不到五十辆。如果徐瀚所言非虚，攻下北山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邓伟江冷冷地说：“徐瀚，你杀了这么多人，肯定还有别的意思吧。”徐瀚仰面大笑，道：“什么事都逃不过你邓寨主的眼睛！不错，确实有那么点别的意思！”邓伟江颤音道：“你们用我的侄子威胁我还不够，现在又杀了这么多人，你……你……”

徐瀚眼里射出阴森森的光，道：“你刚才说我杀这么多人是有别的意思，我也知道你猜出了这一层。你猜的对，张头领这么做，就是想替你纳个投名状。”

“徐瀚！”邓伟江点指他道，“为了一个小小的邓伟江，值得这么多人为我而死吗？不错，我邓伟江确实是在帮着他白成做事，那是因为我欠他一个人情！我是个侠客，可以用江湖规矩来应对官军，用不着你替我杀这么多人！”

徐瀚轻哼一声，道：“邓寨主，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些宋军不管怎么说都是死在你北山的地界里，穆桂英恨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是好好想想以后的事吧！”

邓伟江长出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徐瀚，这投名状在下实在承受不起。”话音刚落，他举掌便往自己顶梁上砸落。徐瀚连忙扣住了他的手腕，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姓邓的，我也不是吓唬你，只要你不按照我们的吩咐去和官军作战，嘿嘿，你死不死没关系，你那在武当山上学艺的侄子却也活不长！”

“你！”邓伟江又惊又怒，道：“徐瀚，你真卑鄙！”

“卑鄙？”徐瀚冷冷一笑，道：“不，你应该说这是谋略。邓寨主，我听说你们两兄弟就只有这一个后人。他要是死了，邓家岂不绝了后？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的侄子考虑考虑吧？”

邓伟江猛地甩开了徐瀚的手，怒道：“徐瀚，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你们……你们还算是人吗？”徐瀚冷笑道：“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这些道理，不用我给你解释了吧。”

“好！”邓伟江道，“我以后全听你们的。”徐瀚笑道：“邓寨主，兄弟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武当山，伺候你的好侄儿。”

邓伟江道：“不敢当啊！我那侄子这辈子也就这么点出息了，可不敢劳烦徐爷的兄弟跑这一趟。”

徐瀚道：“邓寨主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都是兄弟，用不着这么客气。有了这一百辆铁滑车，官军不扔下几千条人命绝对过不了秃头岭。邓寨主，请到兄弟那儿喝杯酒，庆祝一下。”拉起邓伟江的手便走。随同而来的数百人也都熄灭了火把，离开了这座小山。整座山上只留下周昊然和遍地的尸体。

附注：

铁滑车为中国古代的一种重型战车，又称铁华车，据说是汉军名将韩信所造。韩信曾用它困住了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足见其威力。这种车具有固定的发射轨道和发射机关，是我国古代最具威胁力的一种武器。其最著名的一战莫过于《说岳全传》中的“高宠枪挑铁滑车”一节。小说中描绘岳飞手下大将高宠率军冲营，金兵以铁滑车迎敌。高宠连续掀翻了十一辆铁滑车，最后因坐骑累倒，躲闪不及，被第十二辆铁滑车压倒。《说岳全传》中没有详细介绍铁滑车的重量，但按照高宠被它碾得“稀扁”来推测其至少不低于一千斤。<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