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图为什么会死,杨复恭自然知道,孟昭图那一番谏言表面上是要求先皇亲近臣工,广开言路,实质是弹劾前任观军容使田玲孜专权枉法,蒙蔽圣听。
孔纬方才虽然只称田令孜是逆阉,却未尝不是说给他听的,因为杨复恭自己也是阉人,所以他对阉逆,阉奴这些词很是敏感,更何况他如今也做了观军容使,现在宰臣想让皇帝给因弹劾前任观军容使而死的朝臣平反,这不是明摆着想要打击北司威权,提高南衙地位吗?
孔纬闻言,不忿道:“魏国公此言可有证据?”
杨复恭阴恻恻道:“此天下皆知之事,何须证据?”
“好了,好了。”李晔适时的温言安抚,当起了和事佬。
“两位贤卿都是朕的肱股大臣,都不要争了,国朝设拾遗补缺之职,就是为了让他们找天子和诸位臣工的错,国朝律法也规定不以言罪谏官。
田令孜瞒着先皇处置言官,还暗杀灭口,实在是太过份了,至于孟昭图不管其私德如何,至少他尽了谏官的职责,朕便追赠其为礼部主事,赐正四品上通义大夫文散秩,荫一子,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议。”
“臣还有事要启奏。”孔纬再次出班奏道。
“嗯,说。”
“如今百姓困顿不堪,朝廷不宜杀鸡取卵,故臣请降间架和除陌钱这两项杂税。”
所谓“税间架”,实际上就是房产税,规定每栋房屋以两根横梁的宽度为一间,上等房屋每年每间征税二千,中等一千,下等五百;税务官员拿着纸笔算盘挨家挨户实地勘算;若有瞒报者,每隐瞒一间杖打六十,举报者赏钱五十缗(一缗一千钱)。
而“除陌钱”则相当于交易税,无论公私馈赠还是各种商业收入,每缗征税五十钱;若是以物易物,亦当折合时价按照相同税率征收;隐瞒一百钱,杖打六十、罚钱两千,凡有举报,赏钱十缗,由偷漏税者承担。
“大家,老奴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杨复恭一听孔纬说到降间架和除陌钱税,面色更阴,这两项税的收入之前可都是充作禁军军费的,要是把这两项收入降了,他杨复恭如何给禁军发饷?
当即驳斥道:“如今国库岁入已然不足,再行减税,朝廷体制如何维持,禁军军费从哪里出?孔相公身为堂堂宰相,却出此亡国之策,老奴请罢其相!”
李晔道:“国老言重了,朕认为这两项杂税确实扰民,不仅要降,连其余货物抽税的量都要再降一降,否则货物太贵,百姓无力购买,货物无法流通,于税收也不利,至于禁军军费的缺额,先用朕的内库钱填补吧!”
杨复恭见李晔这么说,脸色稍有缓和,既然皇帝愿意自己掏腰包给禁军发饷,他也没什么话好说。
“陛下英明,其实老奴也略通经济之道,知道商税虽然降了,但往来的行商却会因此而增多,即便抽的税不多,税收却未必会减少。这样一来,百姓既能得利,朝廷也不吃亏,可谓一举两得。”说得滔滔不绝,却止口不提军费一事了。
见杨复恭不反对了,李晔嘴角闪过一丝笑意,然后环视了群臣一遍,说道:“今天就议到这吧。”说完起身离座,甩了甩衣袍,在一片肃静之中,大步往后殿走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行礼如仪,恭送皇帝消失在大殿的屏风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