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错生木剑 一曰断(1 / 2)

 过了几日,这天下午。

周涯必坐在老鲁的早餐摊子口,两人怒目对视,眼中杀气凛凛,身上更是大汗淋漓,周围围观的百姓安静地站在一旁,大多屏住呼吸,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一旦棋差一招,就会满盘皆输,周涯必为此奋斗了这么久,自然不愿放弃,而老鲁也是,眼中闪着必胜的光芒!

突然,周涯必动了,他的右手来回游荡,周围那几个围观的书生,脸上更是忧色连连,每次周涯必右手的晃荡,都是引得其中一部分脸色惨白,另一部分喜上眉梢,老鲁右手紧紧地捏在裤腿处,这条他每日穿来做早餐的裤子,沾上了许多的面粉,看起来白白的,原本的长裤,硬是被他捏到了膝盖处,可想而知此时他内心的不平静。

终于,周涯必落下右手,将一颗黑子放在一处,而老鲁手中的白子从左手缓缓滑落,落在地上,叮叮作响!

“哇!赢啦赢啦!请喝酒!”一个书生对着一旁捂着额头的好友大声吼道。

“小哥!强!”又有另外几个书生对着周涯必比了比大拇指。

而老鲁,则是从蒸笼里拿出三屉灌汤包子,放在身为胜利者的周涯必手中,周涯必一边将包子装进包纸,一边下巴扬起,鼻孔朝天地走回客栈,周围几个身着儒服的书生,拉着另外几个面色难看的书生,吵着闹着要去酒楼喝酒。

没错,今日是周涯必和老鲁约战下棋的最后一天,此前这两个人已经是战至三比三平手,今天就会决胜之局。一开始围观的人数不多,后来附近的几条街渐渐地传出消息之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观摩比赛。

你说周涯必是臭棋篓子不会下棋?可是老鲁也是臭棋篓子啊!两人强强碰撞,从第三场比赛开始,就一直有书生在一旁面露不忍之色,臭棋篓子对战臭棋篓子,打得那叫一个旗鼓相当!每每连一个正常下过棋的人都能发现的绝杀之棋,这两人都是面带得意地将它略过,傻子对上傻子,打得也叫有来有回!

手谈?别想了,两个人下得是五子棋,紧张刺激,此前两人是各赢三局,没下一盘棋,都约好了,要是周涯必输了,那他每吃一份灌汤包子,就得给两份的钱,而如果老鲁输了,那周涯必每吃一份灌汤包子,老鲁就得送一份!

到了这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局,更是加大赌注,周涯必输了,直接给三份灌汤包子的钱,老鲁输了,就免费送三份灌汤包子给周涯必。

最终周涯必临危不乱,在足足琢磨了一炷香之久,周围的书生都准备撸起袖子来打人的时候,周涯必下对了他平时绝对看不出来的一步,赢得了三份灌汤包子。而周围的书生,自然是分成两派,下注赌酒,也是在这最后一局直接赌了个大的,谁输了,就请喝酒,还要是泰白镇最贵的酒楼——天香楼的上好美酒,三十年陈酿的“霜月乌啼”,平时谁也舍不得掏那份钱,现在赢了的这一边自然是喜气洋洋,乐呵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周涯必则是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走回客栈房间。

“啊累死了,下个五子棋比跟别人打一架都累。”周涯必一倒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抱怨道。

嗨!他这种没有什么脑子的莽夫,要他下五子棋这么高深的东西,也确实是为难他了,不过好在对手老鲁也是个憨傻的货儿,要换人,就是随便从那几个围观的书生中随便找一个,都能吊打他俩。

周涯必看着桌子上堆满的一张大纸包着的灌汤包子嘿嘿傻笑:“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

而老鲁则是颓坐在凳子上,懊悔自己的一招臭棋,周围的百姓路过时还时常指指点点,老鲁气得都快哭了。只好灰心丧气地收拾板凳,准备准备收拾收拾就回家。

老鲁的家就在泰白镇的一处小巷子里,当初上线给他安排的地方比这更偏,后来老鲁靠着早餐摊子赚了钱、羌生也好像遗忘他之后,他就搬到这里。这的人儿热乎气儿十足,他刚刚来到的时候,还有些年轻的小伙子看他年老,主动上前帮忙把东西搬到家中,这几年相处下来,更是融洽。

就像头一年,邻里知道他是孤身一人,连家人都没有,周围的人就商量了起来,凑合起来一起去他家过了新年的第一天,还给带了好多吃的,往后的每一年,老鲁都会做很多的面食儿之类的,挨家挨户送去,探访拜年,日子过得一点儿都不空虚,所以渐渐地,老鲁也从以往几十年做细作的黑暗中缓了过来,决定安心做一个普通市民。

这不,今天隔着户人家的邻居老孙找上门来,说是商量那个门店的事儿,老鲁早就把钱准备好了,老孙也把门店的契约给了老鲁,日期就在明年开春之后,老鲁就可以不用每日风吹日晒地在街口摆摊了,只管躲在店里,安心地搓他的面粉便是。

再去收个学徒,把手艺传给他之后,再过个十几年,他就可以隐居幕后,安心地享清福去了,等到他百年之后,两腿一蹬、双眼一闭的,起码还有个送终的不是?

一个男人啊,活这一辈子,无非不就是江山美人?他自幼被送到羌生的阴影处,梦想什么的自然是没有的,所以也就是没有对“江山”的渴望,至于美人,他也五十多岁了,哪还有心思找这个?现在好不容易跟那里断绝关系,得以在外面的阳光下抬头做人,不用像以前那般躲躲藏藏,活着连个身份都没有。

虽说现在在这破落的旧奕门第二州也是没有身份,可大家都是没身份的呀,不过你随便去泰白镇的哪一头问一声,那个卖灌汤包子的,都会有人告诉你,那是街口的老鲁,这种生活,才是老鲁想要的。

门店的事得以解决,老鲁口中哼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不知名小曲儿,一路优哉游哉得逛着,漫无目的。

走着走着,老鲁就发现前面有道黑影,他开口说道:“哟!是老孙吗?是不是还有什么想商量的?别傻站在那啊,过来说。”

老鲁缓缓走进,越走越近,只见那黑影脚底下,有一只人的手从他脚底伸了出来,手上带着个银戒指。老鲁瞳孔一缩:“那是老孙的!”

视线刚从老孙的手上反应过来,正要去看那道站立在阴影处的身影,老鲁就看见一道刀光已经劈到眼前,霎时间,刀光大闪!血花四溅!老鲁胸口被砍出一道深达几寸的口子,连下巴那里都被余锋劈伤!

“逃!”老鲁转身就跑,这个人是谁,他认出来了,这把刀,这种实力,无疑就是他那失踪许多的上头无疑。

老鲁拼命地跑,可是后面还是有声音不断传来!虽说老鲁也是二流武夫,可是多年不曾提刀的他,疏于苦练,又在享受了几年的安逸之后,实力俨然下降得厉害,又怎么会是这个一直都在刀口舔血的上头的对手!刚刚那一刀没直接把他劈成两半,已经是他前面几十年做细作,留给他最后的本能反应了,现在老鲁体内是气机枯竭,怕是跑不到哪去了。

“老鲁啊老鲁!你可是真是让我惦记啊!我!辛辛苦苦卧底他乡,每日都是在刀尖儿上讨生活!连这白头发都不知多出了多少!而你,一个糟老头子!凭什么能被羌生遗忘?凭什么在这里过得这般欢乐!啊!”如果老鲁敢回头看他的上头一眼,就会发现他此时是面容扭曲,眼睛突出,眼中布满血丝,握刀的手都是不断抖动,全身上下时不时还会颤抖一下,显然是疯了!这么多年对内心的折磨,把这个人逼下了心灵的悬崖!

老鲁越跑越是乏力,心中不断后悔,怎么这几年就不懂得多多锻炼!

周涯必吃完包子打完坐,推开窗户看风景,突然就看见老鲁气喘吁吁,口吐舌头地拼命奔跑:“这不是老鲁吗?怎么大晚上地锻炼身体?难道是输给我之后气不过,准备从身体上找回面子?”

“……不!不对!”周涯必又看见了后面有个人,脚步腾挪、速度飞快!

“二流武夫?他为什么要追着老鲁?明明能追上,却像是在猫戏老鼠一般,在后面吊着。”

终于,老鲁停下脚步,体内气息耗尽,脚步虚浮!转过身来看着他的上头。

“跑啊,怎么不跑?”

老鲁面露决绝:“真的……非要赶尽杀绝不成?”

那上头面露狰狞!大声吼道:“不要怪我!要怪!就怪羌生的人把你忘了,就怪你享受了这几年安逸生活!”

右手蓄力,大力一挥!刀光闪烁,老鲁眼中带着无奈和一丝丝的解脱,准备受上这一刀!

等了许久,刀气都没有落下,老鲁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今天赢走他三屉灌汤包子的臭小子站在他面前,手持木剑,剑已出鞘!

周涯必对着他嘿嘿笑道:“老鲁,你要是死了,我就去把你的早餐摊子给继承算了,反正我也会做那灌汤包子,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意愿的。”

老鲁先是眼中一喜,而后又是一阵担忧:“周小子,你来干什么,没看到那疯子有多强吗?趁他注意力在我这,你快逃吧!”

上头张大嘴巴:“逃?逃什么?你们逃什么?我卧底这么多年,当了这么多年暗桩我都没逃,你们逃什么!啊!你们逃什么!都得死……你们都得死,过得好的细作,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