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水峰下，众人集合。

青无峰上，依次道安。

过去一年，青无峰众人花费极多时间在身体训练之上，可学院课程未曾落下，修道实力与日俱增，进步极大。

方长老夸言，此届门生，百年间未曾有过。啸天如此，众人依然。

单论天赋，众人或难有问鼎群英之姿，睥睨百年之态。可惶惶一十八人，心之所向俱同，神之所往皆似。

武道之路，初心最难。劫灵伊始，便有一十八人情比一心，假以时日，定是劫灵界一大佳话。

青无峰后，再临景山。

行至竹林，啸天停下脚步，看着路边几株嫩叶初开的新竹，轻声说到，“过去一个月，我便是在此处悟道。”

众人不解啸天话中深意，只是好奇，“这竹林好生奇怪，时值严冬，确实青葱依旧。”

姜东辉轻笑道，“竹林，一夜春雨出笋，一朝秋风落叶，是为自然。可世间总有不凡之事，世间总有不凡之人。”

徐亮低声问道，“此等壮举可是出自那位天成师兄之手？”

姜东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扭头看向啸天，姜东辉笑道，“只是我没想到，你能在此悟道，更加没有想到，你能得此机缘。”

“莫说是你，就连我都没有想到。天成师兄在我气海奔溃之时救我于不死，是为大恩。引景山气运为我重铸本命六宫，又一大恩。

不过，能得此机缘，所行之人并非是我。”

啸天看向王瑶，“瑶儿，你去给天成师兄道安吧。”

“你不一起吗？”

啸天摇了摇头，“天成师兄喜清净，不喜叨扰。岁旦之夜若没你出面，听风崖上势必少上一人。天成师兄不是拘泥小节之人，师兄大恩，我自是没齿难忘。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登门拜谢。不过今日乃道安之日，不是道谢之机。”

王瑶点了点头，独自踏上林间小路。

“瑶儿姑娘当真是你人生贵人啊！”

啸天轻轻点头，“能遇此良人，确是我之大幸。”

项乐人凑过笑容满满的胖脸，得意说到，“大嫂是老大的贵人，老大是大嫂的良人。实乃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姜东辉大笑几声，“说的好！”

“瑶儿姑娘如此盛世美颜，又温婉善良，说是人间仙子，属实不曾过分。得其如此女子倾心，就没想过将‘大嫂’的名号坐实了？”

姜东辉对着啸天使了眼色，项乐人再欲插话之际，啸天率先开口，“胖子，你们先行下山等待。天成师兄喜清净，人多聚在此处多有不便。”

项乐人无奈点头，带着青无峰众人下山而去。

众人走后，啸天开口问道，“辉子，现在可以说了。”

姜东辉看向啸天，“林家庄虽说贫困艰难，可胜在与世隔绝，村子亲如一家。你，不曾真正体会过穷苦人家的辛酸。生活潦倒事小，只要有破衣御寒，茅屋遮雨，苦中作乐者大有人在，无非累上一些，苦上一些。

穷苦人家真正辛酸的，是人情淡薄，世态炎凉。旁人的白眼、鄙夷，伤人尤甚，伤心最深。”

转身看向竹林木屋，姜东辉轻声说到，“能培养出瑶儿姑娘这样举止得体，知书达理的贤良女子，其家庭即便不是大富大贵，也是家底优渥的一方贵胄。

倘若劫灵世家倒是好上一些，可若是凡人家庭，或许要平生许多枝节。大家族讲究门当户对，小家庭更喜攀龙附凤。虽说劫灵世家、凡人家庭多如此，可是劫灵世家多开明，凡人家庭更为狭隘。

若是换作寻常人家，背后有左叔这样的强者坐镇，也能视作一方大家。可你不同，左叔的存在不便暴露。因此，在他人看来，你依旧无丝毫家族底蕴，依旧只是贫苦渔村的孩子。”

姜东辉转身看向众人的背影，“我想胖子当时与你亲近，是因为你二人经历相似，一样备受旁人非议。而调侃你与瑶儿姑娘二人，是担心你们重蹈他父母覆辙。胖子的初心是好的，可说到底，终归是杯水车薪。”

拍了拍啸天肩头，姜东辉轻声说道，“信我。”

简单两个字，却让啸天呆滞，一时间，怅然无措。

姜东辉父亲早亡，再是爷爷过世，劫灵那年，相依为命的母亲也撒手人寰，至此孤苦一人。为了生计，搬物杂工，捉兔捕鱼，甚至需要项乐人不时的口粮过活。

人情淡薄，世态炎凉，这个不足十三岁的少年，可谓沧桑历尽。

啸天看向眼前竹林，看向远处群山，顿觉一切如此熟悉，又觉那般陌生。

的确，林家庄虽说生活艰辛，可是全村上下温馨和睦。从小到大，除了关心疼爱，啸天未从他人那里受到一丝的冷落与鄙夷。

啸天眼中少见沉寂，可是此刻却是静默如夜。

不得不承认，姜东辉所言确是真话，所看所想，也比啸天长远许多。

啸天本以为，你情我愿便无它事，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姜东辉轻笑道，“你也无须太过在意，你是两百年来继陆风前辈之后第二个身具本命六宫之人，身后有左叔坐镇，如今更是气运加身。出身贫苦又如何，闯出一片天便是。

这虽非易事，但以你的天赋际遇，也绝非不可能。”

啸天想起临行前左叔所说，劫灵界成王败寇，强者为尊。

想起马车之中被匪人劫持，受尽虐待侮辱的朱子帧顾语芙二人。

想起方才青水峰上，上官云瑶那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皆是枉然。

从小在艰辛却温馨环境中长大的啸天，没有过如此经历。拜入天下学院，更是更是无人纷扰，安心修道。

闭上双眼，啸天似乎看到山路中被匪人盯梢的商队，看到街道旁被路人踢踹的乞讨少年，看到码头上辛苦搬运货物却被掌事者鞭打虐待的脚夫，看到小巷内同为街坊却在人背后冷言冷语的聚众闲谈

此刻，啸天体内，气海翻滚，本命六宫之中也是灵气涌动。

静谧安详的竹林，霎时间灵气汇涌。庞大的灵气汇流，震落竹叶上覆盖的落雪。

姜东辉所言，只是希望啸天能作长远打算，可看到如此情形，姜东辉不免担心啸天操之过急，走火入魔。

竹林木屋内，王瑶猛地推开屋门，震惊的竹林旁的情形，担心非常。

天成师兄踱步出屋，看着汹涌灵气中心神态安详的啸天，淡然道，“顿悟？”

待到灵气退去，姜东辉急忙出声询问，“啸天，你没事吧？”

此时，啸天清楚的知道，恢复平静的气海处，原先可见的灵气之海，可视范围比之先前大上一些。

啸天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嘴角微笑，“感觉很好。”

景山脚下，青无峰众人团坐等待。

本来谈笑风生的气氛，在一块菱形通透的极品灵石出现后，戛然而止。

徐亮握在手中，看了又看。

其余众人也是目光凝视，神态低沉。

这份凝重气氛，直至啸天三人下山之时，伴随着那块极品劫灵石被徐亮收入星灵戒中，方才停止。

沉默不语的气氛，也在项乐人一声快乐的呐喊声下，顿时热闹起来。

“老大！”

众人再相见，啸天脸上笑容很轻，眼中笑意极浓。

“老大，怎么这么开心啊？”

同行的姜东辉笑道，“你们或许不相信，这才半个时辰未见，啸天已然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咯。”

“啊？！”

啸天浅浅一笑，“走吧。”

路径听风崖山腰处，啸天突然驻足，再抬脚之时，方向已不是听风崖。

众人看着啸天前去的方向，顿时心知肚明，迈步跟上。

不多时，众人在一片林木茂盛的树林前停下脚步。这片树林便是青无峰众人树林密训之地，而这块啸天亲自挑选的训练场所，他已有半年不曾踏足。

看着眼前树林，众人更是感慨异常。他们在这里训练，在这里受伤，在这里进步，在这里欢笑。六个月光景，转瞬即逝。个中艰辛，悲喜自知。

时值冬末，万物凋零。原先绿意盎然的树林，如今已是木叶落尽。

“好久没来这里了。”

姜东辉附和道，“是啊，好久没来了。”

半年前，就是在这里，姜东辉与啸天作别，前往北来峰。也正是因为这里，青无峰众人与啸天阔别半年。

扭头看向姜东辉，“这半年来，你跟随崔长老，以战悟道，想来进步很大吧。”

姜东辉会意一笑，“我入启灵境，你成一纹灵士，要说进步，彼此彼此。”

话音刚落，二人同时迈步向前。

其余众人，没有跟随二人的脚步，反而集体后退。

林前空地，啸天与姜东辉二人驻步之时，已是相隔十丈距离。

“上次一战，还是你重铸灵根的前一天。”

“是啊，那日之后，你我二人便再没有过切磋。”

“战个痛快？”

“乐意奉陪！”

二人相视一笑，灵气徒然爆发。

姜东辉，明面上青一院气海第一人，气海十一星；林啸天，真正的青一院气海第一人，气海十三星。一明一暗，两大天才，论及气海，皆属劫灵界巅峰之境。

一时间，气流涌动，地上积雪因风乍起，白雪飞扬。

没有多余举动，灵气全面爆发的二人，径自冲向对方。你一拳我一脚，没有退缩，拳拳到肉，力道千钧。

姜东辉虽说跟随崔长老以战悟道，对战经验很是丰富。可比之无灵之道入道，且力量身法本就强悍的啸天来说，终归略有不及。

两拳正面对撞，二人各自倒退回去。

强劲的对冲之下，啸天后退十步止住身形，而姜东辉却是退后十步又二，方才止步。

姜东辉拍了拍方才对战中被啸天踢中的右肩肩头，笑道，“我跟随崔长老修炼，每天皆有肉搏苦战。可论及拳脚身法，终归还是比你略逊一筹。”

而啸天亦是整理了一下被姜东辉拳头打中后胸口褶皱的衣衫，“我一个无灵之道，要是在拳脚之上比不上你，那我可就真就辱没了本命六宫。”

啸天右手一挥，黑剑六合握剑在手，笑道，“再说了，拳脚功夫本就不是你所擅长。”

“那倒也是。”

谈笑间，那柄通体幽兰的宝剑已然握于姜东辉手中。

“宵练。”

劫灵界神兵何其多矣，论及强大，宵练或许不是最强，可神兵强大与否，从来看人不看剑。宵练跟随左易一生，对于得传左易毕生功法的姜东辉来说，宵练，便是世间最强之剑。

二人对视一眼，身影凭空消失，再见之时已然兵刃相接。

众人震惊道，“好快！”

空地之上，刀光剑影，铿锵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