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 逆贼,惘然,刀(1 / 2)

 “楠木的棺椁按本朝律例便已违制,何况是珍贵过寻常楠木百倍皇家御用的桢楠。”正值壮年的匠人面露难色,“这松峰郡内但凡成材的桢楠都被官府造册凳录,就算是郡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族,哪个不怕死的砍了去也是要掉脑袋的罪过....”</p>

龙鳞茵陈、江西紫杉,建昌花板、寿衣俱全。松峰山脚下镇中桅厂并无招徕生意的幌子,前门口十六个中规中矩的墨字,与铺面一样都不算宽阔,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也勉强对得起那十六字言语。</p>

身兼掌柜一职的匠人在松峰山脚下土生土长,早年间为了进到松峰山去出人头地也练过两年把式,奈何实在悟性平平,年纪稍长些,本想再熬些时日,奈何家中老头子突然离世,就回来继承了这间铺子的家业。</p>

在这不算多体面行当厮混二十余载,头几年看多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与当初浪迹江湖快意恩仇的希冀反差鲜明,心中难免有些怨气。后来随着年岁渐长,那点郁结心思也便一扫而空。直至几年前,松峰山和烟雨楼那场旷日持久的死斗,他和所有铺里的伙计都忙碌到通宵达旦脚不沾地的时候,想起当年老头子听他说要习武时既不赞同也不反对欲言又止的神情,心头便了然了。</p>

“桢楠难得,又是违制的用法,这些年城里那些郡望大族的当家老太爷过去,用的也多是檗木....”</p>

壮年匠人一面察言观色一面斟酌着词句,眼前秀美婉约妇人装扮的年轻女子纵使衣饰都极朴素,可言辞和身上那股与小家碧玉大相径庭的气态不得不令他提起十二分的小心。这行当做好了未必有赏,可做得不好了,绝非是靠三言两语能打消的仇怨。</p>

“檗木便檗木了....只是不知掌柜这间桅厂能做出多少副来?”</p>

掌柜的先是一怔,着实有些揣摩不清眼前年轻女子言下之意:“小店虽说不大,店中现成的檗木寿材也有一只手的数目,先前又刚到了批板材,若是也算在内,怎么着也能做出小几十副....”</p>

“太少。”</p>

太少?壮年匠人表情僵硬,饶是给他这些年见惯了各路牛鬼蛇神,也断然没有见过嫌自家铺子寿材太少的主顾,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回。</p>

有峨峨云髻的年轻女子举目远眺那座遍地苍松翠柏的山,分明就站在咫尺之遥触手可及的跟前,可壮年匠人却觉得她在极高极远处,身上莫名多出了种生人勿进的威仪,教人不敢生出侵扰的念头,只能束手恭敬地在原地相候。</p>

如果壮年匠人此刻敢抬头和她对视的话,就会发现面如静湖女人眼中的雾气浓郁到像是要滴出水来。</p>

近黄昏了,在双脚站得有些酸麻的壮年匠人第三次悄悄摆手示意学徒不要上前的时候,年轻女子终于缓缓开口。</p>

“这儿就在松峰山脚下,想必能时常见到这座江州江湖执牛耳者门派的弟子?”</p>

暗暗活动酸麻手脚的匠人闻言点点头,犹</p>

豫片刻后笑道:“日日能见,也算是咱们近水楼台的好处,不怕客人笑话,小人年轻时也练过几年拳脚,闲时也耍几下把式,碰上人松峰山来巡视的弟子,要是谦让几手还好说,但凡在松峰山练了二三年的弟子,动起真格的也不过十合以内见分晓。”</p>

十合见分晓还是壮年匠人为了顾惜颜面的说法,他武道底子打得稀拉平常,向那些松峰山弟子讨教的意味远多过切磋试手。私下他也曾想过,真到了生死相向的时候,他能在后者手上走出几合,三合?五合?再多,就不敢去想了。这还是松峰山上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的外山弟子,至于地位再高的那些大人物,就不是他所能亲近的了。</p>

松峰山....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高啊。</p>

年轻女子喃喃地低语。</p>

....</p>

载着年轻女子来时的马车又载着年轻女子离去,铺子里早已按捺不住的匠人和学徒纷纷出来,虽说大多只有惊鸿似的几瞥,可那全然不像新丧的年轻女子几乎将印象死死烙印在他们脑海中。</p>

这就是交子?矮壮的青年学徒踮起脚尖,凑近了要看还在出神师傅手中的那张薄纸,乖乖,就那么张当擦屁股草纸都嫌薄的玩意儿,竟然能换来小山那么大一堆的银子?只是还不等他再多看几眼,仿佛生怕被他看丢几钱银子的师傅就颤颤巍巍将那张纸收入怀中,却也不见多少喜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