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是客,学生便自作主张,请公公看一折《燕子笺》吧!”阮大铖满脸谄笑。</p>
“是新戏吧?咱家真沒听过。”曹化淳随口道,什么《燕子笺》他可是不知道。</p>
马士英在后边赔笑道:“公公得不错。这是圆海兄新近撰写的一出戏,词笔灵妙,为一代中兴之乐,实不下于汤若士的《玉茗堂四种》。”</p>
“瑶草年弟谬赞了。”阮大铖抚须笑道:“若文采巧思,设景生情,学生的传奇数种也算簇簇能新,不落窠臼,堪与若士先生比肩。若论自编自娱,本sè当行,执板唱曲,粉墨登场;家蓄优伶,亲为讲解,关目、情理、筋节,串架斗笋、插科打诨、意sè眼目,务必使伶人知其义味,知其指归,汤先生还有不及之处!公公跟随皇上多年,眼界自高,还要请教呢!”</p>
曹化淳虽是内书堂的高才,其间所读多是忠君报国的庙堂文章,不曾涉猎戏文艳曲,在宫里当差多年,也不过是娘娘千秋节时看了几眼《牡丹亭》、《琵琶记》,其它的便是闻所未闻,更是无甚机会能看到。不过乍出京师,寻个热闹,看看也罢。至于阮大铖的自夸之词,他全当没听到,左耳进右耳出,懒得理会。</p>
一路口中敷衍着,随二人转过游廊曲巷,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异常开阔的花园,彩灯高挂,明如白昼,家奴、伶人穿梭忙碌,园子的水池边上凭空搭起一座戏棚,正中为一大厅,大厅中部有立柱数根,四根前柱上都挂有对联。</p>
四下环顾,松柏苍郁,绿波荡漾,舞榭歌台,红檐耸翠,真是怡情快意的好所在。</p>
好个绝妙之所,可比那西园雅致多了!</p>
曹化淳暗赞一声,不露声sè的坐到主位,刚刚坐定,阮大铖的一个家奴提了大食盒上來,一个模样清秀的丫鬟揭开盒盖,陆续端出八大八的十六碟菜肴,又端上一只砂锅,里面热气腾腾,是香气四溢的万三蹄。</p>
曹化淳正要举箸,丫鬟又端上四sè的开胃果碟:金丝蜜枣、金丝金桔、白糖杨梅、九制陈皮。</p>
阮大铖亲自执壶斟满了酒,三人举杯同饮。曹化淳吃了第一道菜,叫得声好,出手便赏了一两银子。又吃两菜,顿觉人间美味,高兴之下,又叫赏十两。</p>
阮大铖见他吃得尽兴,朝台上挥一下手,班主会意,洞箫轻吹,随刻开戏。</p>
《燕子笺》所写乃是唐代霍都梁与jì女华行云及郦飞云悲欢离合的故事,共分四十二出,一半个时辰难以演完。</p>
阮大铖只选了其中《jiān遁》一折,笙管笛箫齐奏,上來一个一身华服的文丑儿,随即是个花白胡须的官服老者,不多时,上來一个略带几分妖艳的女子,三人交错唱。</p>
阮大铖乘着唱的间隙,指着讲解:“公公请看,那个扮作华行云的,是敝班的当家花旦朱音仙,念唱做打,昆乱不挡。真是扮什么像什么,端的惹人怜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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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化淳开始觉着热闹好玩儿,见那朱音仙长得果然出众,粉脸桃腮,千娇百媚。</p>
那朱音仙瞥见曹化淳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使出浑身手段,唱得十分卖力,声调舒徐委婉,清丽悠长。</p>
曹化淳毕竟是去了势的太监,已沒了喜好女sè的本钱,看了半个时辰,觉有些腻了,昆曲的唱词有如天书一般,听不清片言只语,听得久了,不免焦躁,头昏脑胀起來,耐着ìng子好歹听到鲜于佶仓皇而逃,起身到一旁的水榭歇息。</p>
阮大铖、马士英却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在那不时夸赞,问曹化淳有什么观感时,曹化淳勉强敷衍着赞道:“圆海先生果然高才,只是戏文毕竟属于道,沉湎其中,未免有些可惜了。”</p>
闻言,阮大铖立时面现戚容,苦sè道:“公公明鉴,学生其实也心有不甘,只是报国无门。”</p>
马士英也打躬道:“如今东林党把持朝政,用人只凭一党之私,就是皇上都给他们蒙蔽了。圆海兄看不惯他们意气用事,写成《东林将录》借以讽喻,竟给人视作阉党,名列逆案,天下当真沒有公理可言了!好在还有公公这样的耿介之臣,洞彻是非,我们就是冤死,心里也感激万分。”他到此处,掩面悲泣,好像自己真的是给冤枉死的一样。</p>
“唔?”曹化淳暗自冷笑,这二人屁股可都不干净,却能把自己得如此冤枉,真是叫人不耻又好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