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1 / 2)

 198年六月初的一个傍晚,燃烧了一天的太阳垂挂在西边的地平线上,落日的余晖烧红了辽阔的豫西大地。静谧的原野、青翠的山冈、宁静的河流,构成了一幅秀美的田园景色。</p>

转眼间,一阵车鸣马嘶、轰轰隆隆,这一中原美景被打破了。公路上、田野里、山坡上,到处是一队队、一坨坨黄乎乎、灰扑扑的军队,蜿蜒地迎着太阳,向西退去。这是一支一眼望去便知吃了败仗的队伍,没了队形,没了生气,耷拉胸前的脑袋沉重得抬不起来,往日那种赳赳威武的劲头早已没了踪影。枪在他们手中似乎也成了一种多余的负担,背着的、扛着的、挎着的,姿态各异。褴褛不整的军装上满是泥土、血渍,使沉闷中更显出万般疲惫。往来车辆卷起的尘土吞没了三三两两的兵士。却没人躲闪,只是麻木地向前挪动着。整个队伍中弥漫着一股令人沮丧的沉沉死气。</p>

豫西广袤的大平原上,到处都涌动着这股溃败的潮水。</p>

一辆沾满泥土的德制吉普车,在简易的土质公路上颠簸着。车后座上,被蒋光头重新降职启用,现国民D第一战区一兵团总司令李卫东将军蜷缩在车的一侧,呆呆地望着车外潮水般滚动的溃兵,心里苦涩,颇不是滋味。夕阳下,被落日染成一片金黄的平原在他眼底只留下一抹淡淡的背景,并未给他那颗伤痛的心以多少慰藉。</p>

车子缓缓地行进着,李卫东仍是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一旁的副官看上去有些坐不住了。今天一上路,李卫东情绪就极低,副官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一时也找不到恰当的话来排解他那颗被痛苦、愤懑紧紧缠绕的心。现在,见李卫东还是打不起精神,副官忍不住找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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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豫西的千里平原也是蛮美的啊。这儿虽比不上咱们琼州山水秀丽,可平坦开阔,一眼望不到头,倒是很有些壮美的味道。”</p>

沉默。</p>

“常听人说河南十年九荒,真让人弄不明白,这么平坦肥沃的土地为什么不是一片富裕的粮仓?”</p>

还是沉默。</p>

副官有些尴尬。以往李卫东可不是这样。别看打起仗来他凶得像只恶虎,谁要是出丁点儿差错,他恨不得吃了你。可一旦闲下来,他总是谈笑风生,甚至有时还*着他那口东北官话,捉弄起副官和身边的卫兵。</p>

一些元老曾送给他一个有趣的绰号:“老虎仔”。既有虎之威猛,又有雏虎之欢快活泼。可今天他却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副官知道这与他一天前拜会一战区长官程潜有关。</p>

当时李卫东正率部西撤,闻知程潜就在路旁二里外的李镇,李卫东一刻也没犹豫,当即吩咐司机拐了过去。</p>

李卫东和程潜平素交往不多。程潜是国民D军中元老,同盟会老会员,资历甚至在蒋光头之上。公开场合,蒋光头一口一个“颂公”,使程潜在国民D军中拥有特殊的地位。更绝的是,程潜这个前清的秀才不仅文采过人,而且在日本学过军事,任过孙先生的陆军次长,大本营军政部长等显职,是国民D军内赫赫有名的战将。这一切都深得李卫东仰重。而程潜也以开明人士自诩,很欣赏李卫东的年轻干练,尤其是他那股颇有雄心和胆略的虎劲。所以两人虽是初次合作,关系倒也融洽。</p>

见李卫东情绪不高,闷头走进长官部,程潜心里明白了几分。看来李卫东还没从兰封会战的阴影中解脱出来。嗯,年轻人是该有这股认真劲。</p>

“这不是卫东吗?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是不是又想来占一卦?”</p>

程潜轻松地跟李卫东打着哈哈。此刻李卫东却没这份心思,叹了口气,精神颓然地说道:“得了吧,颂公。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悠哉悠哉的。”</p>

“怎么,分开没几天就信不过我了。昨天我掐指一算,料定你今天要到这里,所以在这儿安下大营,恭候你的光临。”</p>

“颂公,你要真有这本事,当初早些把桂永清请走,我们何至于有今天。”</p>

一句话,使两人都陷入沉静中。待卫兵放好茶碟退出后,程潜站起身踱了两步,开口道:“说实话,卫东,我还是有些放不下这些部队啊!长官部马上就要迁到洛阳去了,可你们今后的任务上面至今没明确。部队现在怎么样?”</p>

“部队倒没什么。估计一两个月就能进驻洛阳外围。只是我心里憋得慌。这口恶气出不来。一只老鼠屎坏一锅汤,你说委员长带什么人来不好,偏偏带了个桂永清,提不起的软货。要不是他丢了兰封,我……”</p>

见李卫东又提起桂永清,程潜伸手止住了他,神情严肃地开口说道:“卫东,我比你在军营里多滚了几年,你记住我一句话:桂永清的事儿今后绝不要再提。凡是碰到像桂永清这样的‘太保部队’,你自己多长个心眼儿就是。”</p>

见李卫东低头不语,程潜摇摇头。从心里说,他很怕李卫东被这次意外的打击压得抬不起头来。</p>

“算了吧,不谈这些,老弟,人要拿得起,更要放得下。指挥老蒋的部队更要有这股劲,以后你会明白的。这次豫东会战的失利我也深感痛惜,错过这样的机会我一辈子都会觉得遗憾。”</p>

程潜想了想,从上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李卫东,说道:“你看看这个,来了有几天啦。当时你正忙着对付土肥原,我也没打搅你。”</p>

李卫东接过信,展开来一看,是蒋光头5月8日致程潜的一封密函。蒋光头龙飞凤舞的每个字在李卫东眼前掠过,像根皮鞭似的抽在他心里。李卫东的心一阵阵抽紧,仿佛看到了蒋光头怒气冲冲的面孔。连日来的郁闷不乐转而成了一阵痛苦,一种耻辱,一腔因屈辱不平升腾而起的怒火。信尾的那句话更是激得他周身热血沸腾:此次兰封会战,我15万精锐之师竟未能歼灭被围困之土肥原师团近万人,在战争史上亦为一千古笑柄。</p>

而李卫东恰是这场会战的前敌总司令。</p>

李卫东脸上急骤变化的神情没逃过程潜的眼睛。他十分理解地走过来,拍拍李卫东的肩头,言辞恳切地说道:“卫东,过去的事就像一阵风,刮过去也就算了。来日方长。记住:大辱安能忍,此仇永勿忘。你还年轻,你还有洗雪耻辱的那一天。”</p>

李卫东良久无言,心中充满苦涩。但一丝隐隐的冲动也似火山里的岩浆在不停地涌动。他站起身握着程潜的手,咬着牙,用劲地点了点头,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后,转身走出了程潜简陋的长官部。</p>

“他.妈.的。这公平吗?”</p>

一直闷坐着的李卫东一声吼,把身旁的副官吓了一跳。</p>

“委员长怎么会看上桂永清这个混蛋。平日骄横跋扈,战时贪生怕死。要不是他临阵退缩,丢了兰封,土肥原岂能从刀板上溜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却一点儿事都没有,倒要我和程长官替他背黑锅,受人暗算。韩向方(字复榘)这个白字粗人,也活该他倒霉。”</p>

李卫东一腔怨恨,骂人也骂得莫名其妙,骂桂永清却捎上了韩复榘。但他真正想骂的,只有他心里清楚。</p>

197年底,疯狂的日军挟连下上海、南京、北平、天津的余威,在战场上攻城掠地,所向披靡。陷华北、华东要地,赶走韩复榘占领了山东半岛,又从南北两面向中原压来。华夏东半部丰硕的平原就像早春河道里融化的冰层,一块块地化裂开来,落入日本人手中。一连串军事上的胜利,使日军骄狂的气焰直冲云天。随着军旗上那面炙热的“太阳”疯狂地燃烧,华夏大地一块块化作焦土。华夏人心在颤抖、淌血。正义也在这*威面前一时失去了光亮,华夏大地上一时阴云笼罩,黯淡无光。</p>

又一个严酷的冬天早早地降临在华夏大地上,每个华夏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坼人裂肺的寒冷。</p>

东瀛列岛。随着帝国皇军在遥远的华夏战场上凯歌频奏,日本人狂热地沸腾起来。东京内阁、军部乃至普通百姓,到处都沉浸在一片欢呼、鼓噪声中。被官方左右的报纸、电台每天都重复着一个声音:天皇万岁!扩大皇军的胜利。蠢血沸腾的军国主义狂徒,更像肮脏的油污般浮了上来,环住日本海峡,拥住东瀛列岛。他们组织游行、集会、请愿,在日本列岛上窜来窜去,疯狂地鼓噪着:</p>

扩大战争的胜利!</p>

彻底消灭顽固的支.那军队!</p>

征服支.那!</p>

东瀛列岛尽管雪花飞舞,寒气*人,但大和魂却激得矮小的日本人热血沸腾。</p>

198年初,日本大本营贪婪的目光又投向古国中原重镇——徐州。徐州属于华夏两大铁路动脉津浦线和陇海线的汇交点上,是华夏铁路东西南北往来的枢纽,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日军瞄向徐州,意图相当明确,就是要打通津浦路,解除日后进军武汉的右侧威胁,再由陇海路西上,切断平汉线,一举拿下武汉,*蒋光头摊牌。</p>

日本人的如意算盘拨弄的哗哗作响。此举成功,不啻趁热打铁,再给蒋光头以致命一击,彻底打垮蒋光头的抵抗意志,向日本人投降。日本人对几千年前华夏兵学鼻祖孙子的一句话领悟得也相当深刻:不战而屈人之兵。</p>

退一步说,即使蒋光头不投降,失去武汉,也意味着他将被赶入西南大山中,国民ZF也将随之降为华夏的一个地方政.权,那时蒋光头政.权真正有多少权威?华夏的半独立政.权可多的是,蒋光头为各省军阀注目的焦点,让他下台,必能在各省得到热烈的拥护。到那时,日本人再另起炉灶,扶植起构筑于日本人羽翼之下的新政.权岂不易如反掌。这种一厢情愿的逻辑当时在东京颇有市场。但日本人忽略了致命的一点:外敌当前,军阀纷争是没有市场的,在抗日问题上华夏空前团结。</p>

1月16日,日本内阁首相近卫文麿见迟迟不能压服蒋政.权,恼羞成怒地发表声明,声称:“帝国ZF今后不以国民ZF为对手,而期望真能与帝国合作的华夏新政.权的建立与发展。”全然不把蒋光头放在眼里的样子。惟恐分量不足,6日,近卫再次蛮不讲理地向全世界声明:一、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日本均不与国民ZF交涉;二、日本为阻止外国.军事援华,仍可对华宣战;三、日本对华之新政.权,居于监护人之地位;四、绝对不容许第三者出面调停。</p>

日本人虽然急于结束华夏战事,但自认对付蒋光头的国民ZF游刃有余。近卫仓促间抛出这个日后被日本外交界、军界认为最愚蠢的声明。</p>

刚退入武汉的蒋光头如洞中观火,把日本人的这一企图看得清清楚楚。日本人发表声明,偏偏忽略了一点,蒋光头本人正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倔头。一接到近卫的声明,蒋光头嘿嘿就是一阵冷笑,对华夏外长王宠惠和军政部长何应钦等人说道:</p>

“日本人黔驴技穷,进退失据还敢出此狂言,日本危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