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参加韦拔群领导的游击队,打过几年的游击战,新中国成立后也就顺理成章进
入了革命队伍。新中国成立初期,像他这样略有文墨的人很稀罕,所以他颇受上级
的器重,加上他精于谋略,很快官运亨通,一直爬到县一级的领导位置上。嫂子的
母亲则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家庭成分是富农,从小就能进学校学习,她长得矮且胖,
大脸盘,两颗龅牙、矮鼻梁。这夫妇俩一共生育了四个孩子,几个孩子没有一个继
承父亲高大英俊的体格,却把母亲的缺点一样不差地继承下来了。
“文革”前,嫂子的父亲和钟馨的父亲一样都是商业系统的高级干部,所以两家
同住在商业局的院子里,嫂子与哥哥是同班同学,嫂子的妹妹与钟馨还是小学同学
呢。在钟馨看来,嫂子作为长女继承了其母狡诈、诡计多端、爱算计、利欲熏心等
性格,凡事都先为自己考虑,从不肯吃一点亏。
当年为了与哥哥结婚,她利用父亲的权利,全然不顾自己是铁路学校毕业,不
具备会计资格的事实,不择手段地调到政府部门担任会计员,然后又一步步爬到地
委审计署干部的位置。可一结婚,她那自私自利的本性便暴露无遗了。
“唉,你就怪我吧,你的婚姻失败也是我造成的,你与当初的男朋友是被我拆
散的,唉,这都怪我。”
钟馨一怔,为什么提这些陈年旧事,母亲真的忏悔了吗?此时母亲是真诚的,
她正在为当初的举动深深忏悔哩。可是,对这件事,钟馨一直有着非常痛苦耻辱的
感受,那是她年轻不懂事时的一个疯狂举动,她不知后悔有多深了。这么多年来,
她费了很大精力才把它埋藏在心底,她不想回忆它,也不愿别人提起。她急忙打断
母亲的话:“人家做妈妈的,都像个妈妈的样子,你看你,你有妈妈的样子吗?家里
大事小事你都要管。现在我爸病得这样了,又动不动就打他。”
“其实打你爸爸之后,我也是心疼得不得了。”
钟馨不理会母亲,自顾自地往下说:“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什么事情都想控制,
什么事情都要插手,你一直控制爸爸,也一直想控制我,你知不知道,我很反感哩”。
“这能怪我吗?我没读过书,从小跟你外公下地干活,卖了青菜得点钱都拿去
给几个弟弟妹妹读书,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就连和你爸爸结婚时穿的衣服,
都是你爸爸买的。”
钟馨的母亲出生在一个带有院子的砖瓦房里,听说,当时家里有十几亩地、几
头牛,在村里算得上是中等偏上的水平。母亲的下面还有五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作
为家里的长女,母亲从小就挑起了家里的重担。为了给弟弟们读书,她与父亲,也
就是钟馨的外公上山砍柴,下田插秧、割稻,放牛。钟馨的外婆有着很重的重男轻
女思想,所以母亲从来没有享受过母爱,是外公怜惜她,时不时偷偷塞些钱给她,
让她买些想吃的东西。母亲的几个弟弟妹妹都能上学念书,只有她自己连学校的门
都没摸着。当年遇到父亲时,母亲被英俊帅气的父亲吸引,不顾父亲比她大十七八好
几的事实,也不顾旁人的讥笑,一门心思与父亲结婚了。土改时,村里一些与外公
有过节的人,想趁机报复外公,谋划把母亲家划为富农成分,经过据理力争,最终,
土改工作队判定母亲的家为富裕中农,家里的土地和耕牛都被瓜分了。
土改工作队刚离开村子,就遇到上级组织的兴修水渠的热潮,而水渠要从外公
家的房子中间穿过。外公虽然极力游说规划人员,让他们修改设计图,可最终无济
于事。也正因为如此,外公忧虑成疾,早早撒手归天了。外公去世后,水渠如期开
工,房子由此被劈开两半,家里的景况也一落千丈,钟馨的外婆和几个舅舅、小姨
不得不离开家乡,举家来到城里,吃住都依仗父亲。父亲责无旁贷承担起照顾全家
人的责任和义务,他不仅供母亲的几个弟妹继续读书,还替他们把户口迁到城里,
并想方设法给几个舅舅找工作。只是大舅为了守住老家残余的祖基地,擅自跑回去,
并且加入了生产队,最后又加入了人民公社;二舅则在1958年“”的时候跑
到新疆,参加了生产建设兵团;四舅参加了地质勘察队;三舅、五舅带着小姨和外
婆来到位于中越边境线上的锰矿,三舅当上了中学教师,五舅则和工人们上山挖矿,
后来又到机修部工作。在众多的舅舅中,钟馨最喜欢五舅。五舅以他的善良、率真、
勤奋得到了工人们的赞赏。他曾经连续两次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
有人说,母亲牺牲自己换来娘家人的平安。可在钟馨看来,父亲对母亲娘家人
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
“你关心过我吗?当初如果把爸爸的工资拿出来供我去学习的话,我今天也不
会是这个样子。”钟馨本不想在此时此刻说些如此尖酸刻薄的话,但她对过去那苦难
的童年和本来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由于母亲的过错而失去的往事,让她忍无可忍地
诉说心中的不满。
母亲痛苦异常地挣扎:“那我呢?你的外婆从来不关心我,难道我也要像你那样
去向你的外婆抱怨吗?”
钟馨没理睬母亲,她只顾按自己的想法,近乎歇斯底里地喊:“爸爸每个月的工
资比别人高出两到三倍甚至更多,我只有哥哥一个兄长。在别人眼里我们是富裕阶
层,可你看看,我们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说啊!”
母亲突然一愣,心虚地缄默了。
钟馨并非为穿几件新衣服而耿耿于怀。她是埋怨母亲只顾自家兄弟而忽视了对
她的教育。如果钟馨的文学及音乐天赋得到及时开发的话,那么今天的钟馨应该拥
有另一番人生。
“在高中的时候,我到农村办分校,你是怎样对我的?那时候我正在长身体,
我在农村天天饿肚子、半饥半饱、饥肠辘辘。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想烙几个饼带
回去,你不仅不关心我,还把面粉抢了去,骂我糟蹋粮食。你当时那凶神恶煞的样
子我还清清楚楚记得呐。”
“唉,都怪我,我自己也很后悔。”
“现在大舅对你怎样?”钟馨突然意识到再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好压低声音,
“哼,你又为什么发誓永远不再去理他们呢?”
回忆不愉快的往事是痛苦的,母亲却从中找到了解脱的理由:“那年八月十五我
回去看望他们,带的礼品少了点,你舅母就把我带去的月饼当着众多乡亲的面给扔
了出来,她的女儿还在一旁拍着手,跳着脚大声叫好。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难过,
我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钟馨愤愤地说:“这叫做自作自受,是你自找的。”
母亲幽幽地说:“谁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过去我总是说在你的几个舅舅中,只有
你的大舅舅在农村,他有四个女儿,生活艰苦,所以我总是对他格外照顾。就是因
为你爸爸离休后,为了买房子,我们借了点债,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资助他们了,
他们就翻脸不认人,唉。”
“你的朋友是怎么劝你的?劝你不要太相信自己的兄弟,他们见你有油水可捞
才姐姐长姐姐短地叫你,有朝一日,等你有难的时候,他们就会把你一脚踢开。你
还不信,说什么我的兄弟姐妹不是这种人。现在后悔?哼,晚啦。”
母亲茫然地看着窗外:“现在怎么办?错已经错了。”
钟馨气冲冲地说:“怎么办?已经铸成大错了还能怎么办?现在我们是自作自
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我真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样?婚姻不是衣服,不如意可以随时扔掉,不是还有明东吗?
就说嫂子,你明明知道,你跟她吵,她也不会善罢甘休,她会因此改变吗?不
会的。”
母亲说:“不仅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这么老了还得看她的脸色,她一点不知反
省。”
“反省?她的本质就是这样。过去为了能做你的儿媳妇,她装模作样讨你喜欢,
现在她的面目已经暴露啦。”
母亲心有余悸地说:“哎呀,她一点也不知道害怕,她瞪着眼睛的样子就好像是
要吃人。”
“哥哥夹在中间有多难受?他想做孝子,但又管不住老婆。怎么办?哥哥上班
有多累你知道吗?”说到这里,钟馨的心也不禁隐隐作痛。
“唉,一想到你哥哥,我也很心痛,他最近吃睡不好。”想到自己儿子最近的情形,
母亲心疼地说。
钟馨喊道:“是你的决策失误,哥哥能怎么办?你难道叫他们离婚不成?”
母亲小声地说:“你哥哥想让我们到你这里来住,可现在你和林之川闹成这样,
我和你爸爸怎么办?”
钟馨说:“我这里你们来不了,你和爸爸先忍着,不要再激化矛盾,还有以后不
许打我爸爸,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