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威胁(1 / 2)

陆长生 隐螈 0 字 2021-12-15

 “哪一方干净?”陆贺成哈哈大笑,“哪有什么干不干净的?两派都是屎!我只是选了一个不至于臭不可闻的一边,就这么简单。”</p>

孟极坐在陆贺成对面,两份已被吃得七七八八的盒饭散放在两人面前,点点菜汤掉在地板上。孟极忙着排开前仆后继地探索盒饭的猫咪,嘴里低声斥着,直到陆贺成把两份盒饭拿到厨房的台面上。莎拉碧趴在水槽旁边叫了一声。</p>

“下午还要喂奶吗?”陆贺成把盒饭包进垃圾袋。</p>

“要,你等一下。”孟极拍了拍胸衣上的猫毛,跟着走进厨房,接一碗温水,放两勺奶粉,拿起几只去掉针头的针管。陆贺成拎着垃圾袋走出门,留着一线的门在她身后被风碰一声关死了。她耸耸肩膀,拎垃圾下了楼。</p>

这已经是陆贺成在孟极这儿帮忙干活儿的第十四天了。她们已经聊了不少,小猫的近况,孟极的哥哥,孟极来中原这些年打过的零工。“我还去过鱼市哩,帮那儿老板娘卖鱼。”她说着,两颗虎牙咬着下唇笑了笑。</p>

孟极去过很远的东北。斜穿过整个公鸡型的地图,她到了她的假证件所允许的最远的地方。她搭顺风车,坐在布达拉宫的广场上睡着,醒来路灯已亮了,发现靠着的路灯柱边多了一小袋糌粑和一盒光明牛奶。第二天她离开城市,化作豹形,奔跑在藏羚羊出没的草皮上。她远远地看到架在空中的铁路,凑近了些,看到穿着红袄的小孩子拍打车窗。</p>

她挤过火车,乌央乌央的。她挤在编织袋子中间,挤在中原的人群里;上火车的人把她往里推,下火车的人把她往外推。她跟着人群游动,当人们把她放出火车,她就下车,出站。乱得不能检票,她一次又一次地逃过售票员的鹰眼。</p>

孟极来到中原之后才知道钱这个东西,山里的孩子看着一张张皱巴巴的票子飘上玻璃柜台,糖果、肉、衣服、鞋子就飘下来。她百思不得其解;后来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式——偷。拿一些东西,如果不觉得贵重且自己十分需要,就不还任何东西;如果觉得贵重并想要偿还,就咬几只松鼠兔子码在柜台上。就这样,中原的很多商店柜台上都遭遇了啮齿类灵异事件,嫌犯始终不见踪影。只有其中少数几个售货员发现了自己的柜台少了些东西,更多的被吓破了胆儿,四处请高人指点。</p>

就这样,孟极把自己武装全乎了:军绿色胶底布鞋,土布长裤,蓝衬衫和白坎肩儿,发侧别着一个用三只大松鼠换来的红发卡。她逐渐学会了说话,顶着一张少女的面庞在各个城市四处游荡。这一游荡可出了事:她被一对老夫妇迷晕了,卖进山里去。一睁眼就是一个黑房屋!这房子还偏偏是个牛棚改造的,阴暗潮湿,臭气熏天。馊饭和菜汤送来了,男子和男子的母亲探头看看她,很满意,给了老夫妇钱。老夫妇走后,男子走进牛棚,露出一个器官;孟极看他像是神话中某个蛰伏在黑夜里的妖怪,他两臂和身体之间的空档被窗户的光一照,恰是两个支棱在身侧的三角形,两扇明亮恶毒的翅膀。孟极恍惚间化为豹形,把他撕成一地碎肉,中间夹着一块儿可怜的海绵。当那男子的母亲听见啖骨肉声打开牛棚的门,正为着自己儿如狼似虎的剥削欢喜时,一只巨爪拍在那尚未绝经的中年女人胸口,按得她仰面倒了下去,后脑崩裂,脑浆横流。满头血红的白色巨兽走出牛棚,那棚子立刻显着逼仄,她后腿一动,就把紧贴着身两侧的门框挤得嘎嘎响。望着村民惊愕的一双双牛眼,孟极打了个喷嚏,落回人形,歪着脑袋、垂着双手,满头血污地看着他们。红色发卡上粘着碎骨头,发间滴血,滴在她白色的坎肩上。她呲呲牙,舔舔嘴唇上的碎肉,冲着村民们谄媚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利的犬齿。</p>

这场事故的幸存者之中,没有人明白买女孩的男人是怎么死的;只知道那还未绝经就急着抱孙子的老婆婆摔了一跤,倒在牛棚门口,死了。她男人把她埋了,但找不到他们的好儿子。过了几天,倒塌的牛棚中央生了苍蝇,她男人才发现那里头有一些个肉块和断骨,还找到了一个宝贝玩意儿。找到那个宝贝玩意儿就是找到了他的儿子;他抱着他的儿子哭了一会,用粗硬的指甲撅了个坑,把他儿子和他儿子那些剩下的部分埋了进去,上边儿种了一什么树苗,那树苗隔天就烂了芯,没几天就死了。</p>

过了几天,本来在新疆调查葡萄产量和火焰山居民落户情况的监兵被调回中原,奉旨调查这一件蹊跷的命案。监兵顺藤摸瓜地跟到了山区周边的小县城,半夜化了虎形钻进杂货店被挠坏的铁卷帘门,和正往柜台上码耗子的白斑豹撞了个正着,两只硕大的猫科动物放金光的大眼瞪放绿光的小眼,随即在店里一番追打,吵醒了隔壁和楼上。看着街对面的灯光亮起来,尖叫声、交错的手电光束、喊叫和被挠坏的卷帘门外来来去去的鞋子,两只大猫对视一眼,慌忙逃离了破破烂烂的玻璃柜台,从后门冲了出去。后来的警察实在是找不到犯人,从群众里揪了几个看着热闹寻衅滋事的小年轻关了几天了事。而监兵和孟极从此相识,监兵卖了个人情替她瞒过此事,不想却因此被天庭革职,于是一气之下与孟极不相往来,抛开原先的圈子自寻出路。</p>

孟极的故事就讲到这。她问陆贺成的来处,陆贺成说北京。问之前在哪儿干活?支支吾吾,答宫中,管管仓房。孟极听到这里,垂眼一笑,没再问下去。陆贺成扔掉垃圾,空着手走上五节楼梯的时候想,要想法子再从这个小妮子嘴里撬出一点关于这一世的自己的事情。她不知道孟极之前认不认识自己——但她寻思,都认识监兵了,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呢。</p>

陆贺成抬手刚要敲门,听见门内怒吼连连,混杂着猫咪的尖叫和金石相碰的声音。紧接着短暂的布料撕扯声,脚步杂乱声,抽打声。陆贺成后退半步狠狠踹了一脚门,随即堵住猫眼。门内脚步临近,呼吸声在猫眼处响了,随后对方退开。</p>

“是否见过此人?”门内一个女声问。</p>

“没有。”孟极回答。鞭声一响。陆贺成背脊发冷,出了一层细汗。</p>

“你最好如实汇报。”门内一个男声说。</p>

“此人姓孟名章,是朝中要犯,如见而不报,要治你欺君大罪。”女声说。</p>

“我何罪之有?”孟极朗声说。鞭子愣了一下,又抽了一响。</p>

“顶撞捕头。”女声说。</p>

陆贺成又大力踹了一脚门,捂上猫眼。</p>

重又快的脚步踏到门前来。陆贺成深吸一口气,握紧汗津津的拳头。</p>

“有人在外面。”男声在门后说道。陆贺成屏住气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