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扶风抬眉不言,只一味含笑看着她。
福安被他亮如晨星的眸子瞧着,平白没了方才的气势,有些委屈地说道:“你分明答应过我的!”
“在下乃是一等一的伪君子。”谢扶风单手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江南此行凶险,公主若是不愿,还请回吧。”
“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反正到了江南,那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福安答应的如此之快,谢扶风哪能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他轻笑一声,将书盖在自己脸上,“公主金口玉言,得您一诺,在下便放心了。”
福安要是乖乖待着不闹,他兴许还能睡上几个时辰。
大事情解决了,福安只觉得心头巨石落地,看什么都新奇得很。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传说中谢阁老的书房,见谢扶风一副要睡觉的模样,只好自己研究起来。
谢允的书房不大,却十分温馨,桌上、座椅上、窗下都摆着女子惯用的物件,叫福安顷刻便能想象到那位气势凌人的谢夫人是如何和谢允共处一室的。
你坐桌案前,我倚花窗下,就像话本子里那样,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谢扶风半晌没听见福安的动静,本已经快睡着了,倏而听见她的一声尖叫。
他赶紧站起来,福安立即躲到他身后,“吓死本宫了!”
“……”
是母亲养的蜥蜴。
谢扶风伸出手,让蜥蜴盘在自己手腕上,然后坐回椅子上,满脸倦怠,“家母爱养一些小玩意,若是惊扰公主还望海涵。”
福安哪里还敢待在这里,见那小蜥蜴乖乖地拍在谢扶风白皙的手腕上,她顿时觉得谢扶风也是个大魔头一般的人物。
少女招呼也不打,一溜烟跑了。
谢扶风抬起手,轻轻抚摸小蜥蜴的背,眼里是不假思索的高兴,“十一好样的。”
这下他能多睡两个时辰了。
福安回宫之后,永安帝已经等在太极殿了,见她来了,拿起一个茶杯掷在她的脚边。
哐当一声,瓷器碎裂,福安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这瓷器一同碎去了。
“父皇!”她又是诧异又是委屈,“你莫不成是疯了!”
“我看你才是疯了!”永安帝蹭地站起来,把桌子上的东西通通扫落在地,发出好大一阵响声。
福安这才瞧见满地的狼藉,想来她回宫之前,永安帝已经气了好一会了。
“你可知现下江南是什么地方!”
永安帝拿手指着她,“你还敢和外臣一同来算计朕,我看你是命都不想要了!”
福安原本满腔的怒气被说得多少有些心虚,她鹌鹑似的低下头。
父皇还没朝她发过这么大火呢。
“瞧你这脑子!”永安帝这回是真发怒了,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没有弑杀的习惯,因此也只能拿那些物件撒气。
“被人当刀当剑使都是抬举你!你连个小棋子都算不上,还敢跟谢家的人接触!”
永安帝捂着心口,“你是不要命了!”
“父皇……”
福安哪里被这样骂过,她又是惊恐又是慌张,连委屈都忘了,连忙凑到永安帝边上,嚎啕大哭,“小九知错了!”
“那你说!你哪儿错了!”
福安哭声一滞,心虚地抬眼看,永安帝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女大不中留!”
也不知道这位皇帝脑补了什么,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那谢允拿了项上人头和我担保,那我就让你去冒险一次,只这一次,你切记,万万要跟好谢扶风,最好一步也不要落下!”
怎么都这样说……
见众人都如此重视,福安也隐隐意识到这事没法胡闹,连忙点头道:“小九知道了。”
“行了!”永安帝招手,“让小华子跟着你去。”
临走之前,他又一次叮嘱道:“你切记,那谢扶风虽有些本事,却到底还年轻,远远比不上他老子,若是遇见什么危机,你只管带着侍卫自个跑便是了,瞧也别瞧他一眼。”
福安点头,“小九记住了。”
永安帝冷哼一声,只觉得心里还有千万句话要说,只是再讲,总显得有些婆婆妈妈的,因此,他甩了甩袖子,“朕走了!”
没几步,他又回过头,“你切记,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福安连忙点头,“我知道了,父皇。”
永安帝走了,福安又恹恹地趴在床上伤心了好一会,直到云霄拿着江南的一些新奇传说哄她,她才心情好起来,“本宫定要亲自去采买苏绣,看看绣娘都是怎么将那些针啊线啊绣上去的。”
她有了这样的盼头,便又兴奋起来,支使着宫人整装行礼。
这一趟江南之行的排场远超福安的想象,先是永安帝特地颁旨昭告天下,然后又是几百个宫女侍卫跟着,乌泱泱一大堆人,其中小华子一身大红太监礼服,手拿拂尘,兰花指翘起,一脸矜傲地支使众人。
这可真是有几分吕一然的风度了,福安看得满意,现下就等谢扶风了。
然而她等了又等,一直等到船都快开了,谢小阁老还是不见踪影。
谢夫人派来伺候谢扶风的只有一个管家、四个侍女、两个小厮、一个书童,众人都生得极其端正,眉目内敛,安静站在角落,似是透明人。
小华子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几人,那领头的管家名叫王欢,在谢府专程负责伺候谢扶风,听得小华子问他自家少爷的踪迹之时,王欢笑道,“莫急莫急,约莫快了。”
小华子松了口气,问道:“可知道马车到哪儿了?公主性急,非得问个清楚不行,咱们都是做下人的,互相体谅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