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傍晚,琼浆玉露布下晚膳,福安看得谢扶风那边的人无甚动作,瞪大眼睛,“你不会是要与本宫一同用膳吧?”
谢扶风从书里抬头,坐了一下午的倦怠感涌上来,他打了个哈欠,懒懒问道:“嗯?”
他这鼻音朦胧慵懒,带着些许磁性,福安莫名听得耳热,赶紧偏过头去,“你可别想在本宫这儿蹭吃蹭喝!”
“公主多虑了。”
谢扶风单手撑着下巴,带着笑看过来,“微臣自幼肠胃娇弱,沾不得过多油腥。”
他看向王欢,后者立即命人布菜,仆人们忙进忙出,好在福安的船舱够大,甚至再来几倍的人也绰绰有余。
这谢扶风说是吃不得油腥,膳食却不简单,光是一道杏仁豆腐就比她从前见过的许多都要莹润丰美,更别提还足足摆了十八道菜,两个汤,这排场都快赶上她了。
福安这才意识到谢扶风也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她讽刺道:“人人都说谢公子品行高洁,怎得也行如此铺张浪费之事?”
“谢某乃是一等一的伪君子。”
谢扶风只一句话就把她所有的话堵了回去,他笑道:“在下与传言不相符的地方很多,公主还是早些习惯为好。”
……
福安并不知该如何回击,只好闷头用膳,谢扶风的规矩倒是不错,就是用完膳之后立即倚着船舱将书盖在脸上打起瞌睡。
“要睡回去睡!”
福安没好气地说道:“现下离江南还远着呢,别在这里碍本公主的眼!”
“公主此言差矣。”
谢扶风只拿书盖着眼睛,因此并不影响其讲话,“既已启程,那便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他这般说,便果真这般坐了,每日天还未亮就坐在她的船舱外头,到她打瞌睡才回去,也不说话,成日里捧着书看。
福安感觉他比那猫儿还要懒散,后者好歹每日还蹦跶几下,谢扶风是恨不得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白长了一张好脸了。
他不成亲,该不会就是因为觉得做那事麻烦,他做不动吧?
和那阿莲娜相处了几日,福安的思想不免被她带歪了,哪有男子不想娶妻的,更何况是谢扶风这样,天底下的女子随他挑的人物。
他绝对有隐疾!
接收到福安幸灾乐祸的目光,谢扶风困惑地皱起眉,不知道这位公主又要怎么闹腾。
只是他打起精神等了一刻钟,福安除了偶尔叹口气、再偷笑两下以外并无其他动作。
于是谢扶风也不再打算去猜她的心思,专注看起书来。
船行了两日,就到了一个岸口,几人下船修整,终于脚踏实地地踩在陆地上,福安心中顿时安稳了许多。
她跟着谢扶风随意逛了逛,只觉得这个城市破败无比,没什么意思,于是又催促着再出发,谢扶风原本打算让她在陆地上休息一日,见她催得这样急切,便也依着她,让船队加快行程。
一路走走停停,在福安万分期待之下,南巡的船队终于到了扬州。
扬州自古便是天下商贾之中心,虽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辉煌渐渐暗淡,被苏州、杭州一类的城市取代,但这里还有盐商。
数不清的食盐和白花花的银子汇聚于此,厚重的历史和璀璨的人文造就了扬州,扬州又养育着一批一批的商贾,此项循环,仿佛扬州城的繁华会似运河的水儿般经久不衰。
扬州知府李淮安早就等在渡口,因为福安公主的缘故,他还带着妻儿前来迎接,福安远远看去,只觉得那乌泱泱跪着的一大片人像一个个黑色的豆子一样。
她头次体会到权势的作用,只觉得心中豪气万千,但真正靠近那些跪着的脑袋的时候,她心中忽然浮现极大的恐慌。
她看向谢扶风,后者远比她从容淡定得多,好似生来就处于万人之巅,合该被众人簇拥。
她躲到他身后,换来他困惑地一问:“公主?”
“我、本宫有点害怕。”
谢扶风挑眉,“怕什么?”
“里面该不会有刺客吧……”
福安说道:“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这么多人,刺客带着刀剑藏在里头,待得本宫靠近,就突然冲出来……”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谢扶风竟然拿书抵着唇在偷笑。
“你笑话我!”
她怒瞪着他,“若是本宫出了什么事,父皇决计饶不了你!”
“要是那些盐商真如公主所说,谢某也算省事了。”
船接近靠岸,谢扶风可不能让自己站在公主前头,这是僭越中的僭越,他退后两步,福安又跟着他退,像是打定主意要躲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