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一匹黄栗马映入眼帘,只是匹马腾跃而来,发了狂似得,王田心头一惊,拽起衣裾便朝路边逃开。

那马速度极快,转眼便到跟前,王田只觉身后带过一阵风去,随即荡起漫天的尘土,他赶忙提起袖子遮住口鼻。那马将一过去,王田隐约看到好像有个人伏在马背上,于是一边往路边跑一边用衣袖扇开尘土好能看个仔细。

确实有人伏在上边,不,该是抓在上边。这匹马一仔细看只是有套辔头,那人蓬头散发,双腿夹着马肚子,双手环抱马颈,整个身子紧紧贴在马身上,马这样的狂奔而不被摔下,这也是个奇人。

那人似乎也看见了王田,他挺起身子,抱着马颈的双手也使足了力气想要将马停下,可那马却跑得更欢了,差点将那人甩下。那人稳了稳身子,沉了口气,双手揪住马颈的毛皮,身子张起往后发力,似在挽开一张千斤的重弓。随着一声大喝,那人竟真做到了,那匹马猛地刹住脚步,身子直直仰起,前蹄上扬朝天,嘶叫着立了起来。

那人见状松开手脚,重重跌下,然后又翻滚开来,不见了动静。那马定在那里保持短暂的平衡,长嘶以后,也轰然倒地,也不见了动静。

刚才还如迅雷烈火般的一人一马,这时竟都如墓碑一般钉在地上。

那一人一马就在身前十丈有余,王田打量了一会,还是没敢上前。他解下腰带一挥,周围林子里冒出许多提着刀的精壮汉子来。

王田示意一个汉子过去察看,那些汉子都见识了那人的不凡,也不敢轻率,握好兵器探步过去。

待那汉子确认那人是晕了,回报过以后,王田才敢上前。

这人深裤玄甲,一身军中打扮,那玄甲鳞片小而紧密,上边细致地勾着血红色的纹路,玲珑精巧,甲光内敛,单是这样一副铠甲,令谁也不能轻视其主人的身份了。

“这玄甲好是怪异。”一汉子定神看了一会感叹道,其他人细看以后也引起了一阵骚动。

王田见到这身玄甲,脸也不自觉地绷了起来,又赶忙伸手拨开那人的头发,露出的那张脸彻底让他不知所措了。

这张脸五官明晰,唇色十分苍白,与杂乱的胡茬有些突兀,整个略透露些沧桑和颠劳。尽管这样,王田第一眼看到他时却还觉得十分俊美夺目。这样的一副面容,若是着一裳丝绸华服,只怕会被人当做绝世女色,若是装盔带甲,持枪跨马,也是英姿飒爽,举世无双。

单是这姣好面容倒不至令王田不知所措,只是恐怕这整个江东能穿得到这等品质玄甲的不足十人,而这些人中有这副皮囊的,除了周公瑾还有谁呢?

周围众人还在交头接耳地议论,有些机灵的看出王田的异状闭紧了嘴,察觉到安静并随即保持安静是动物察觉危险进而自保的本能,人也并不例外,沉默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人群。

万千个主意在王田脑中交切,川流不息,万马奔腾。

寂静许久,一伙麻雀落在他们身边,气定神闲地跳跃着叮啄。

王田本是蹲着,可他身体着实有些沉重,搞得气血不顺,双腿麻木,竟砰地一声倒坐在了地上,就近挨着他的人赶忙把他搀扶起来。那伙麻雀受到了惊吓,几下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王田刚一起就被迎面吹来一股冷风,恍然想到了什么,还没顾得上缩起脖子哆嗦几下,就甩开旁人又扑跪在地上。他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是瘫倒在地,不过这次是大松了一口气,周围又是赶紧搀扶。

“死了没?要不补给他一刀,装布袋里埋在那里,任谁也发现不了。”还是那个多嘴的汉子,有些得意的说道。

“蠢货!闭嘴!”王田压抑了几日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坐在地上扬起脖子双拳一边捶着大腿一边大声吼着,“你想让所有人!跟着你!掉脑袋吗!”

说完,再也没人敢发出声响,王田喘了两口气,一边伸手去让旁边的人搀扶一边如释重负地说道:“把他抬起来,轻点,多上几个人。”

在王田的指挥下,一群人一面搀扶着王田,一面把那人围了一圈,稳稳当当地搬到了那几层麻布上。

“你们,把外衣都脱下来给他围上。”

几人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利落的照做了。

“行了行了,”王田指着最后一个刚脱下衣服的人,“你先拿着。”

王田将自己的衣服扒了下来,披盖在那人身上,打量了几下,又把衣服调了个顺序,将自己的放在最里边,然后把其他的一一覆盖堆叠上去,严严实实地只把自己衣服的领子露了出来。

他要过最后那件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命人去行军灶里取些柴火,重新垒了个火堆。

“去煮鱼汤!”王田吩咐着,“茶汤先给我端一碗,其他倒掉赶快煮鱼。”

“去叫车夫把牛车弄来,其他人都回去吧,”王田说道,“今日之事都给我藏在肚子里!”

众人原本就不知状况,面面相觑许久,这一吩咐正好应了他们的心思。

刚走开不远,王田又喝住他们:“把那匹马收走!”

众人离去不久,一驾牛车晃晃悠悠地赶到了。

南方固然缺马,可王田倒不至于弄不出马车来,尽管许多报信的人都是骑马而去,周家家仆搜寻山贼也累死了几匹,可这些也都不是用牛拉车的缘由——驾驶马车是个技术活儿,这无为县还真少有人有这个本事,而且牛比马安稳,平日里又不出远门,王田都是坐牛车。

王田跪坐着候在那人旁边,时不时地添枝加柴,也顾不上面子。乱世里能活下来的都已颇具运势和能力,像王田这样能掌握一方的自然是有其过人之处。

那人倒也没昏睡太久,不过一刻钟,他便睁开了眼睛,想要起身。

王田见状也不说话,只是立刻倾身上去扶持。

“这是什么地方?”那人环顾了下,问道。

“这里是无为县郭外,距城门只有两里,某是本地的县尉,名叫……”王田答道,顺便想自报家门,却被打断了。

“无为县,舒城周家……?”那人急切地打紧,一只手握上了王田的小臂,却有半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现是在县里。”王田小心地说。

“快带我去!”那人边说着拨开身上的衣物一跃而起,他平躺时便显身形修长,直立着更是高了王田一头,而站住后发觉突然少了许多遮护,感到浑身阴冷,不由地颤抖。

“鄙人在此处就是为了引路,只是……?”王田心中已有推测,诸多事情也不敢直言,他起身弯腰捡起自己的衣服递过去,那人顺势接过披上。

“周瑜,字公瑾。”只是报了个名号,话似未完而已完,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周瑜说罢,侧过身去,似乎想要避开那些没有说出去的东西。

有些话是没法出口的,一方是这话平生谁也没想会有说到的时候,即便是有了这样的机会,也是再无可能发生第二次了,所以这话压根就没组成过句子,而是作一团阴霾缠绕心头;另一方不管出于同情怜悯还是惶恐冒犯,当着事主的面,这话也是死死按在了心里。

王田故作惊异之状,随后变作一副恭敬慌张的模样。

“原来是周郎,果然风采!”王田话刚吐出便觉不得当,心中痛骂自己几声,又改口道,“中护军大人,在下失礼了,请。”

两人一前一后,一威威虎步,一碎步相随,上了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