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老人见无法说服陈德元也就只好作罢,当天把陈德元留下在家饮酒,在酒桌上便向他解释了那把刀的由来,也吐露了他自己的身世。
这一下可把陈德元惊呆了,原来那把并非什么日本刀,而是琉球刀。那是琉球王国未被日本吞并时,向清朝进贡的贡品。
老人也是很有些来历的。他竟是一位旗人,生于1889年,名叫玉靳。他的家族从康熙八年起至清王朝灭亡的242年里,一直都在善扑营充当宫廷内卫队为清室皇帝效力,是善扑营里最长盛不衰的家族之一。不仅他和他的兄长玉惟都做过善扑营的一等扑户,而且他祖父和父亲还都曾是左翼营的“杆儿达”(满语,即翼长,专责为王公、贝勒充当的善扑营都统、副都统协理日常事务)。
正因为他家祖传跤技十分出色,当年恭亲王与英、法各国议约之际,便每每特别点名要他祖父同往,以备不虞。并且他的祖父也参与了著名的“八里桥之战”,由于守卫石桥死战不退,在手劈了法国第二旅先锋营的几个法国鬼子后,他的祖父便被排枪击中,最终倒在了八里桥的桥头。而这把宝刀,便是当年的咸丰皇帝在此事之后下旨赏赐下来的。(八里桥之战,虽清军寸步不退,但因属两个时代的对决,所以双方损失极其悬殊。据法方记录,法军只有十二人阵亡,而唯一的血刃战就发生在八里桥桥头。)
陈德元是个大老粗,对当年这段历史并不十分清楚。但他大致能明白玉靳的祖父是因为抗击外侮而死的,是敢于舍命保家卫国的英雄好汉,所以他对老人肯拿这么宝贵的东西相赠十分感动。
特别是他在得知编制三百余人的善扑营其实相当于皇家中央摔跤队,一等扑户就相当于全国总冠军后,他心里不仅对玉靳这位老人产生了特别强烈的好奇,还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景仰。
陈德元可自小便有崇拜英雄好汉的情节,为此还曾经拜过个跑江湖的野师傅,练过几手大洪拳。他可没想到,自己能有幸和“全国摔跤冠军”一起喝酒,于是惯常称谓的“老爷子”也不叫了,张口一个“大爷”闭口一个“大爷”,斟酒布菜伺候得十分殷勤。
而老爷子自然能看出陈德元对武术挺感兴趣,对自己也是真心的亲近。但他却因陈德元于自己有救命之恩,不敢以长辈自居,便提出要以老京城的口儿来彼此称呼,说他今后称呼陈德元为“陈爷”,要陈德元叫他“玉爷”即可。
陈德元一开始吓了一跳,连连推却,声称折寿。可玉靳却偏说这种叫法不分辈份,透着亲切。若不答应,这酒也就不必再喝了。陈德元没了办法,最终还是扭不过老爷子,便只好依着改口。就这么着,两个人接着撂跤这个话题,越聊越高兴,越聊越热乎。
喝到酒至半酣中,陈德元见老爷子聊得实在高兴,便借机提出要玉爷把当年的功夫给演示一二。玉爷自然不好推脱,便索性露了一小手,结果就这一下,便给陈德元镇住了。
怎么呢?这玉爷到底是练了一招“亢龙有悔”,还是使了一式“如来神掌”呢?
其实都不是,说出来很普通。玉爷不过是从屋里的一个小口袋里拿出了几个麻核桃,然后就跟捏花生壳似的那么容易,挨个用手指头“啪”“啪”几声儿,都给夹碎了。最后摆在桌上一溜儿,正好当了下酒菜。当然,这一手在真正的练家子眼里确实不算什么,还是有不少人能做到的,可要知道,玉爷这会已经是七十的人了。
陈德元看得惊奇,自然也忍不住拿起一个试了试,结果硬邦邦就跟石头子似的。任他使了牛劲,也没能听见核桃壳有分毫声响。
不过话说回来,佩服是佩服,但毕竟和陈德元想象中的高手还是有区别。说白了吧,就是他看得还不过瘾,觉得不够神奇。于是他便又厚着脸恳求玉爷再露手功夫给他开开眼。
玉爷好气又好笑,可又拿陈德元没办法,便只好又从院儿里取来了一把铁质的平挫刀来,然后他就当着陈德元的面,用一手握着挫,另一只手慢慢地一下一下往下捋。结果还没两分钟,那平挫上的挫纹就全消失不见了,彻彻底底被捋成了一把铁尺子。两面都净光净,光可鉴人。
按理说,这一手可非同凡响,陈德元该满足了吧。可偏偏他酒有点上头,正是兴奋状态,以至于他竟说事不过三,非要老爷子再显一手绝学才行。
玉爷看出他脸上的酒意来了,琢磨了一下,因为觉得实在不好驳恩人的面子,便提前跟陈德元说明了,这可是最后一次了。
而见陈德元点头应了,玉爷才又继续说,他的真功夫其实都在跤上。陈德元如果想见识,不妨亲自来体验一下,也不用真动手。陈德元的两只手只需任意之一只,能摸到他的肩膀就算他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