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嗣源走后,桃夭夭在屋中翻看了半响书,忽然将贴身丫鬟叫了进来。屋外秋雨未停,雨打青槐,声音清脆,桃夭夭已经站起身,吩咐丫鬟道:备车,我要出远门。
丫鬟晶亮的眸子里满是诧异,如此雨天,大当家要到哪里去
桃夭夭看向屋外,吴国。
两年前,吴王杨溥称帝,如今的吴国已经不能称之为吴国,而应该称之为吴朝或者是大吴了。
桃夭夭抵达淮泗的时候,秋雨已停,一向雷厉风行的她却并没有将马车舍弃转而骑马,反而让马车放缓了速度,不紧不慢进入吴国境内。
入江北,渡长江,轻车简从的桃夭夭很快到了金陵。
金陵,乃是吴国心脏所在,也是如今吴朝的京都。
金陵风貌,与中原不同,或者说,南国风情从来都是跟北国不一样的。南国小桥流水,北国车马纵横,南国风花雪月,北国金戈铁马,南国繁花似锦,北国朔风烈烈。若说南国是文弱书生,北国便是彪形大汉。
当然,这种区别,并非简单拿金陵与洛阳对比就能看得出来的,到了金陵城的桃夭夭,虽也感觉到了南北差异,却还不至于如此明显。
金陵城中有两处地方,最是容易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一者是皇城中的青衣衙门,二者是康福坊中的一品楼。
前者知道的人不多,故而能将其中轶事拿出来炫耀的,多是王公贵族达官显贵,后者却是金陵城中文人雅士趋之若鹜的所在,每日里聚集了不知凡几的富商才子。
桃夭夭也到了康福坊,但却没有去一品楼,而是在一品楼附近寻了处客栈住下。一品楼来者不拒,笑迎天下宾客,却唯独拒绝一类人:女人。
原因无他,因为一品楼乃是一座青楼。
青楼虽不是妓院窑子才是妓院,青楼女子虽不是妓女而是清倌人,但其间的主人毕竟都是艺伎,自然不会欢迎别的女人进来争风吃醋。
桃夭夭没有进一品楼,但若是李从璟微服到了此处,必是定要进去看看的。青楼作为传统文化的另一类精华所在之地,艺伎们才色双绝,才子们风流多情,留下过数不清的佳话与佳作,对此李从璟实在是心向往之已久这是后世的寻常人无法理解的
他们当然无法理解,因为那种文风早已不复存在,
推开窗,桃夭夭看向不远处的一品楼,时近黄昏,一品楼前已经车马喧嚣,游人如织,听身后的此地军情处负责人向她介绍与一品楼有关的风物人情,她慵懒眉眼微微挑了挑。
金陵城只知道青衣衙门神秘莫测一品楼的清倌人才色冠绝天下,却鲜有人知晓,一品楼实际是青衣衙门的产业。那名军情处的一方大员说到有趣处,露出一丝玩味笑意。
论及刺探天下消息,暗地里搅弄朝堂风云,的确没有比青楼更适合的地方了。桃夭夭闲散的说了一句,忽然想到一个人,揶揄的问道:难不成林安心自身也是一品楼的清倌人
大当家说得对,林安心的确是一品楼最当红的清倌人。军情处负责人笑道,不过要见到她可不容易。能得到她接见的,无论是才子还是显贵,多半都是徐知诰想要拉拢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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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夭嗤笑一声,眉眼间露出一丝不屑,若是我想见她,也见不着
至少今日见不着。军情处负责人道。
为何桃夭夭问。
因为今日徐知诰请了林安心去府上。
哦
据说今日徐知诰在府中宴请徐知询。
这倒是有趣。
不能不有趣。
杨溥称帝后,以徐知诰为左仆射,参政事,吴国人谓之政事仆射,地位尊崇至极。
徐温徐知诰毕竟是由臣及权臣国君,有一个擅权夺权的过程。或许是出于避人耳目的需要,在擅权夺权过程中,由徐温开始,采取了一个策略:自身出镇重镇润州,掌握军权,遥控国政,由子嗣坐镇朝廷,代行政权。
此时徐温安排在朝中的人,便是徐知诰。
史书说这一时期,徐知诰勤俭宽简上下悦服徐温虽遥执国政,而人情颇已归属于帝徐知诰,徐温由是对徐知诰分外忌惮,有人劝徐温道:居中辅政,岂宜假之它姓,请更用嫡子知询,徐知诰在刺知这件事后,立即上表,自请出镇江西,但结果却是表未上而温疾亟,遂止。而后不久,徐温病卒。
此时,吴国朝野能与徐知诰争权的,只有一人,便是那位嫡子知询徐知询。
徐知询这一时期为金陵节度使诸道副都统,平日里跟在徐温身边。徐温死后,知询数与帝徐知诰争权。
正因为知道徐知诰与徐知询正争斗的不可开交,所以桃夭夭在听闻徐知诰宴请徐知询后,才觉得分外有趣,她道:徐知询不好生呆在润州,跑到金陵来作甚他此行岂非羊入虎口
军情处负责人道:徐知询与徐知诰相争,一个握有军权而少政权,一个握有政权而少军权,双方都对对方手中的权力垂涎三尺。徐知询既然要从徐知诰手里夺取政权,又如何能不来金陵况且,徐知诰挟天子令诸侯,诏令既下,徐知询若不愿举兵攻伐,焉能不来
徐知询到金陵来已有多久桃夭夭问。
已有月余。
月余时日倒是不短了,徐知诰如何对付徐知询的桃夭夭又问。
假杨溥之手,留徐知询在金陵充任左统军。
留为左统军桃夭夭冷笑,这算是釜底抽薪,夺了徐知询的兵权
不离十。
想必不久之后,徐知诰便会兼领金陵节度使了。
应该如此。
这般说来,今日徐知询去徐知诰那里赴的宴,本就是一场鸿门宴
虽明知是鸿门宴,徐知询却不能不去。
不错。身在金陵,徐知询已跟鱼肉无异,没有选择权。
徐知询大抵没想到他会败得这般快。
若是如此,徐知询会否临死反扑
这
不仅桃夭夭在思考徐知询会否临死反扑,徐知诰也在担心这件事。所以虽然堂中莺莺燕燕歌舞不休,面前食案上美酒佳肴,他口中却没什么滋味,不过他面上还是和善依旧,对徐知询劝酒不休。
徐知询虽说也是强颜欢笑,但心头却比徐知诰更加不是滋味。任谁被夺了一权,被强留在京都做一个不痛不痒的左统军,心头都不会很有滋味。若说有滋味,那也是苦涩愤怒的滋味。
满金陵城的达官显贵都知道,徐知诰徐知询两人是势同水火,不将对方抽筋扒皮不会好受,不将对方打落深渊都不会睡一个安稳觉,但两个当事人却好似对此一无所知。任谁见了他们这番和睦相处对饮欢笑的模样,都会这样怀疑。
林安心却没有这样怀疑,在座相陪的宋齐丘严可求骆知详周宗等人,也没有这样的怀疑。
徐知诰举起酒杯,笑着对徐知询道:虽说询弟先前在金陵长大,但这些年却少来金陵,不知对金陵城中近年来兴起的风物人情,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