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雪花飘了一夜，空气寒的很，正准备慢下来歇一歇，却听得熟悉的一声唤：“小音。“

我有片刻的怔忡，好像隔了亘古的时光，终于缓缓转过身。萧然正站在小路拐角的梅树边，枝桠上红梅正艳。

不知道今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我出神端详他一会儿，把手中玉石放到他掌心：“生辰快乐，萧然。“鸽血玉散着柔柔的光。他抬起眸子看向我，半晌微微笑道：“白雪一亭谁赐玉，红梅万盏早添香。“他低头凑到我耳边：“小音，我很喜欢。“

太阳初初升起来，温热的光照到他的半个脸颊，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在他眼下投成了扇形的轻轻舞动的蝶，温热的吐息在我耳畔拂着发梢，天边的红霞已经渐渐散去，院里渐起的喧闹的声音传到了我俩站着的墙边，终于得以把神识拉回来，忙往后倒腾两步，却忘了雪路上滑，差点仰在地上，被他一把拉住，堪堪稳住身形。

我瞥见他眼里点点笑意，尴尬的打了个哈哈：“那个你今天，你今天起的好早。“

他没答话，却莫名望了望天边，突然道：“你也八百多岁了，打算什么时候住到沉槿院去。”我隐隐觉得他是在说我懒，面上一热，却蓦地发觉今日的萧然和往日有些不同，也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道：“我从未想过要在沉槿院长住，只要在你飞升玄仙之前历了上仙的劫便圆满了。”话音刚落，天边似乎有雷声朝这里滚过来。

我正望着天边暗自疑惑，却听得萧然道：“云中君也忒不给面子，你难得这么文静些，他就来搞出些声音给我听。”我听得他话里有些沉重的意味，便扭头去看，不曾想萧然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语调轻飘飘的：“快要辰时了，你去用早膳罢。”我越发觉得诧异：“离辰时还有半个时辰，再者，你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莫不是吃错药了？”

他突然转身，一只手捏住我的脸，唇角微翘：“就是因为好久没守规矩了，偶尔守一守才觉得新鲜。”我觉得自己此刻的眼神一定像是在看一个变态。

雷声越来越近，他催着我：“看，再不走的话你就要变成落汤鸡还保不齐被下菜了，还不快些去。”我感觉他的手在背后推着我往前走，自己却没有迈步子，扭头笑道：“这么巴望着我快走，恐怕是在哪里约了哪个女仙怕我挡了你的桃花罢？”看他剑眉微挑，我的唇角笑得更高：“那你怎么不走？”

他眸色难辨，淡淡道：“我还有些困，你先去和他们一起用膳，我还要再回去歇一歇。”

我扶扶额：“好吧。”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他还在那里，又笑了一句：“其实不管你是去会周公还是会美娇娥，我都不会拦着你的。”他耷拉着眼睛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转身朝沉槿院的方向去了。

想来昨天干等了一晚上，方才又跑了一大圈，肚子难免要抗议了，于是颠颠儿跑去素辰苑用了早膳。

辰时过了不到三刻，离晨课还有半个时辰，我起身走到门边，外面竟丝毫没有要下雨的样子，日头已升得蛮高，映得天格外蓝，正发愣间，蓦地听得西边远处轰隆一声响，惊得我从心尖尖到脑子里密密麻麻一阵哆嗦，灵台尚未清明透彻，愈来愈响的天雷携着万钧之力从天上一道道狠狠劈下来，随着雷声落下来的还有山石的崩裂声，实在让人毛骨悚然，屋内嘈杂声渐起，心底里腾上来一股不安，晴天里响惊雷，莫不是阆风有人正在历劫罢。若是普通小仙历天劫，劫数说小不小，说大却也算不得厉害，哐哐哐三道天雷下来，劫数便算应到了身上，怕是上仙

萧然！

我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响，甩开抓着帘子的手就冲了出去，喉咙里哽的厉害，天雷仍一道道劈下来，我脚下的石子路似乎颤抖不停，顾不上其他跌跌撞撞直接冲进西苑，看到西苑完好无损，我的心跳缓了半拍，然而一声声萧然喊下来，除了我的回声，一丝回应都没有。片刻间，整个沉槿院都静的可怕。

跨出院门时，突然冒出来的小书童一把扶住我道：“姑娘，阆风的人都已经出去找了，看姑娘这样子想必无果，我们去别处瞧瞧”我听他啰里啰嗦心里越发烦躁，甩开袍袖继续往西跑，这附近并没有雷击的迹象，想是他怕同门的人受牵累，不知走了多远。

我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手指拈诀结了印迦又收回去，且不说我拈的诀十有八九不靠谱，只是历天劫时天雷万不能受法力干扰，否则历劫之人必被反噬，反而得不偿失甚至累他丢掉性命。命盘里该受的劫难，想必得是一分不少应在了身上，才能圆满罢。

我沿着小路七拐八绕不知跑了多远，终于看到了一片焦黑，前边不远处一棵环抱粗的文茎树朝西的一面几乎被余雷劈了个干净，崩裂的山石零零落落散在地上，只看那还剩半个枝干的文茎树，便知道离萧然历劫的地方尚有些距离，否则这里定然连飞灰都不剩。

我着实没想过上仙历劫竟这样大的阵仗，只觉得后颈冷汗涔涔，有些喘不过气来。既看到了雷击的痕迹，我便一定找得到他。

雷声渐渐散了，周围一丝风都没有，不晓得已经过了多久。我甚至有些怀疑，会不会阆风的其他弟子已经把他救回去了，我跑的太远还没来得及听到消息，或者那雷声只是虚张声势，萧然正躲在哪个地方偷偷笑我。我脑子里搅成了米糊糊，并不觉得这假设有多离谱，直到察觉到一股鲜血的甜腥味儿。我震惊的抬起头，看到前方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倒在地上。

“萧然！”我唤了一声急急跑过去扶住他的肩膀，他身上白色的外袍烂的不成样子，一片一片都是触目惊心的红，他抬头冲我露出个浅浅的笑来，甜腥而刺鼻的味道冲进神识里，我的眼睛登时模糊了一片，不过幸而情急下倒还顺利招来了祥云，回到沉槿院并未耽搁多长时间。

我看着被师兄们扶进房去的萧然，一只脚不知该怎么迈出去，正发愣间，端着热水过来的小书童唤了一声：“姑娘且回去等消息罢，天要黑了呢。”我抬起头，果然天上已有了几颗寥落的星子，点头呆呆道：“若他醒来，还麻烦你一定要知会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