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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一夜的沉酣是最难得的安稳,清早一起床,几个女孩便跑到屋外,湿湿的空气润润的山色中看得见几树杜鹃花的粉影在薄雾里摇曳着一种宁静的氛围,一切是这么美好,这么恬然,仿佛还是昨夜梦的延续。几个人开始还静静地看着,一会儿,却不知道何事忽然惹起杨帆的笑意,她一下子放声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飘落在这静谧中,飘落在偷睽过来的杜鹃花枝上,一下子惊醒了一切,风似乎一下子就闪了过来,把这笑意在几个女孩的脸上都荡漾开来,然后才带着这笑声又飞扬开去……

草草早餐后,导游便带着大家出了山寨,七转八弯地到了一条下谷去的小径,大家于是顺着小路慢慢下去,身旁围绕的是八百翠微峰,人一下子落进了青碧的世界里,陈雪卿边走边道:“昨天看花下去时就想着我们能不能也能下去玩玩,问导游吧,他还一副深藏不露的神气,原来是想今天给我们一个意外的惊喜呢!”

“我们要是能像花一样边跳舞边飞下来才是好,你看”苏晓羽指着脚给她看“这么辛辛苦苦走下来,还弄得一脚泥不干不净的,真是意外,却绝不是惊喜。”

“比起昨天上天下第一桥来已经很不错了,你还埋怨。”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的王冬青听了她的话先安慰了她一句。

严雯雯听了她的话笑她道:“你就是希望一步一步规规矩矩地走路行事,生怕万一偶尔一个失足的话,哎呀,我再见不到妈妈和他了呀!”

几个人听了她的话不由地都笑了,王冬青一下子红了脸,伸手想去抓她,严雯雯忙跳下去一步,王冬青想跟着去追她,可是又不敢像她那样快而摔跤,她于是笑着恨恨地道:“这么快,摔你一跤才好看。”

说着她向前一望却正遇到张明晖正笑望着她,她不觉娇羞地瞪了他一眼,却又见到周素欣正看着他们笑了,一对酒窝在脸颊上荡呀荡呀的,于是明白她刚刚看到了那一幕,不觉地脸红了,低下了头,周素欣见她真的羞了,便伸出了手去挽住她的胳膊,王冬青这才抬起头,和大家一起下去。

一路上大家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向导游问这问那,导游呢,则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又指指这指指那,一会儿说说俏皮话,一会儿讲讲某个流传下来的传说,渐渐地进了谷底,地势也慢慢地平缓下来了,走了不久导游忽然指着路旁不远的山峰道:“你们看,那里就是‘相见恨晚’。”

苏晓羽听了,便低声对陈雪卿说道:“你看,连个石头都还能说出个道道来。”

一边的导游却听到了,说道:“你们又不信了是吧,那你们再看看,这山是不是像手挽手的两个人?”

她们听他这么说便又仔细看过去,经他这么一指点,这山峰真的像是被劈成了两个人形的侧影,彼此正凝望着对方,衣袖相接,似乎正双手紧握,真有点“相见恨晚”的意味。陈雪卿看罢,笑道:“导游,你这一说,倒真是像了呢。你的这名倒也取得不虚了。”

“这个名可不是我取的”导游道,“我昨天不是说过吗,这可是以往游人路过留下的,都是精华呢。”

“相见恨晚”,陈瑜回望着那座山峰,错过正面后便不似先前那么像了,她低下头慢慢走过,仿佛听到林枫曾经说过的话:“如果你早十年又或者是我晚十年来这个世界多好!”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相见恨晚”呢?那么,既然相见已晚,又为什么会有相识相知相爱呢?难道这种相见恨晚之情唯一的结局只是封存于记忆深处?如果不,又能如何?她有些恍惚,这一切真不像她,而要怎样才是她呢?难道那一切真如一梦般只能在这种分离中远逝?

远逝吗?陈瑜站了下来,怎么能想到这个词,怎么可能想到这个词?这几年来她或者真的从没有踏踏实实地生活过,如果不是这么失落,她又会不会遇到他,即便遇到,她会不会更理智一些?

陈瑜静静地站在一棵树下,三年来,她又何偿认真现实地考虑过自己的人生面对过自己的将来呢?学习上她并没用心多少,对园艺的兴趣倒让她自学了一些,一切真像是梦一场,而林枫是不是又是这个梦中之梦呢?是的,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真正能和他朝朝暮暮,她也相信他亦更看重他携手十多年的妻子。那么他们之间的一切算什么?那一切又是什么?这真是叫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陈瑜扶着额,慢慢又向前走去,二十岁了,人的一生有几个二十年?想到这,她再回头去看那峰“相见恨晚”,它已经淹没于群林之外了,只有山头隐约可见,也不过是块冷冰冰的大石,她低叹一口气,轻声念道:

“知音梦里共忆生生世

一旦相见惟恨晚携手难再离弃

雨时峰林风戋思想往昔万千

若是真情长有何必泪满衣衫”

“谁的词?倒还是蛮合景的嘛”

陈瑜刚刚念完,便听到一句话接了下来,她一抬头却看到是陶然正站在他面前,她心中不由有几分不快:“你怎么回事,请不要这样忽然出现地吓人好不好?”

陶然没想到会吓到她,分明她刚刚回头时应该看到他走过来的,不曾想她竟然能视若无睹,他心中一种莫名的失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看着她。

陈瑜这才发现自己竟有些无理了,她对自己甩了下头,仿佛是要甩掉什么似的,她感觉似乎有泪水在心底蕴积,她于是又低下头向前走去,当她走过陶然身边时,却听到他低声问道:“我是不是很叫你讨厌了?”

“不,”陈瑜咽下泪水,“对不起!”

陶然只觉得她仿佛有那么多的心事,仿佛她也被那些事压得那么那么重,他多想帮她分担一下,却又找不到帮助的方法,他看了看远去的人群,道:“没事,我见你落在后面,怕你走错了路,所以过来,没想到会让你感觉到我的冒失,我真的是无意的。我们要快些吧,不然就会掉队了。”

陈瑜听说,又回头看了一眼陶然,在他眼中有那么那么多的关切,她几乎有些怕见到这样的眼神,它们是那么地熟悉,又是那么地陌生,她于是不再说什么,只是向前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希望别的男孩子的这种目光在她这里停留,她心中想要的也许只有一个,而那又偏偏不能属于她。

转过一条山道,便见一溪清流从山谷出来,浅浅的水流却有脆脆的水声响在幽幽的空谷中,走在前面的陈雪卿她们一群人最先看到,便飞奔到水岸。

一走到水边,陈雪卿便兴奋地说道:“在杨家界声总觉着差了点什么,现在才发现是什么,水是山的灵,现在终于可以听到水声了,真好!”说着,又见水中有些光滑的石子,想着自己的平底布鞋早已被草叶间的积水湿透了,眼睛一转,便直接从水岸下去,在水里拾起那些殷红的石子来,一点也不睬薄阴微雨的早春溪水中那几分沁凉。倒是一边的苏晓羽急着叫她上来,她却将手中刚拾起的石子递给晓羽,又笑着道:“没事的,我的鞋子早就湿啦,要是你今天也穿布鞋,我还非要你也下来感受一下这溪春水呢。”

“你呀!”苏晓羽看着她,简直无话可说了,却又听她说道:“要不要我再送你几颗留作记念?真漂亮。”

“你还真的不上来?我可先走不管你了。”苏晓羽听了她的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你走吧,别弄湿了自己,你的身体可从来没我好过。”陈雪卿道。

苏晓羽听她这么说只好走回路上,与大家一起向前走去,王冬青见她还是边走边回头,于是笑道:“别管闲事了,让她玩一会。你看一会陶然过来了,自然会叫她上来的”

“这才是正理,陶然呢?”严雯雯听了她的话回头去找他,却见他与陈瑜俩人走在人群的最后,于是道:“怎么陶然和她走在了一起?”

“谁?”一边高歌华听她问话便也回过头去看。

“你没发现今天她倒有几分不高兴的神气,吃了人间烟火还俗了呢。”严雯雯道。

“你这人说话真是的。”苏晓羽说着也回过头去,那两人真的似乎都有心事。

“我这个人说话就这么个样,怎么了,不行?”严雯雯马上回她一句。

苏晓羽见她辣辣的样子不由笑道:“我又不是说你什么!”

“哎呀,都为别人想多不是?我也没说你说我了啊。”严雯雯也笑了“哎,你们别说咱们雪小子和陶然还真是蛮配的呢,要不是这次出门大家都还没发现呢,我看张家界倒成了大媒人了,要是此事能成,那才是好玩极了呢。”

“什么好玩!”苏晓羽道:“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了解雪卿,她就是这么个无拘束的人,与康原刘杰哪个不是一样谈得来?”

“她和康原刘杰还打打闹闹呢,可是她和陶然这样了吗?”严雯雯反问道。

高歌华见气氛又有点紧张了,忙道:“看看你们,都是老大姐的样子!晓羽你是姐姐,雯雯也是你们俩的姐姐呢。大家不都只是说说而已罢了。我们现在才多大,并且都还在读书呢,谁真的那样啦。谁能知道将来毕业后会怎样呢?要是一步错了岂不是一辈子都完了?当然,这话可不是我说的,班主任在班会上不知道讲了多少遍了,大家又不是没听过。”

杨帆听她这样讲,说道:“怎么你和李文彬也接受了班主任的淳淳教诲了?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吧。”说完她就快步向前跑去,因为她清楚高歌华一定会“教训”她。果然高歌华在大家的笑声中真的举拳向杨帆道:“你怎么也和导游一个得性?不正不经,嘻嘻哈哈,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哪个像你这么正经!”杨帆边跑还不忘回她的话,一不小心却踩到地上的积水上,她赶紧又甩甩脚,还是向前去了。

“报应!”高歌华见了她那狼狈的样子,由不得又笑了,想着追上了也跑累了,于是对周素欣道:“你是我们的大姐,你看她因为个子高力气大就欺负我,你要帮帮我才行!”

“好啦好啦,你就不要再闹啦。”严雯雯知道周素欣本来就不爱说话干脆地替她道:“不是你一句话惹来的?你就别难为素欣啦,还是相安为上。”

“那也有你一份啊”高歌华道,几个人就又嘻嘻哈哈地向前去了。

苏晓羽边笑着边站下来回头去看还在水中找石子的陈雪卿,这时陶然还真的走了过去,他身边的陈瑜一个人静静地向这边走着,竟让人无端地觉得那么地落寞,想着她这个人才是真正最需要朋友的人了,她真不敢想几年中都没有一个朋友或者是能说说话的人会是多么的孤独和寂寞,想到这,她不由觉得自己的生活真是灿烂,有这么多的朋友这么多的好姐妹,真好。想到这,她招呼了一声周素欣一起等等陈雪卿。

陶然走近溪边,对陈雪卿道:“怎么样,这水还不够凉快吧?”

陈雪卿听他说话便抬起头对他笑道:“这些石头好玩着呢,形状不一样,颜色不一样,真美。”

“你怎么又忽然又对这种东西有兴趣?”陶然听了问道。

“好玩好看的东西我都有兴趣。”

“再好玩也玩够了吧,水太凉了还是上来吧。并且你看苏晓羽周素欣还站在那,我想一定是在等你。你呀,也不要太让她们担心了,上来吧。”

陈雪卿向前看了过去,真的苏晓羽与周素欣正站在那里,她于是吐吐舌头,还是上了岸,两人没走几步,却又忽然问:“你会刻图章是吧?你每次是用哪种石头刻的?”